“叫了,他说他要送外卖,不来。” “那你还说,本来我今天要补番呢,要不是因为你,我会在这里滑滑板吗?” 因为摸底考的关系,二中放假比十六中早了一天,黄河远到十六中校门口的时候,他们正好放学。 十六中的教学楼很新,像是近年来刚建起来的,围墙奇高无比,白墙黑瓦,教室里没有空调。 校门口旁边是个车棚,里面停着密密麻麻的电动车,顾海宇的摩托混在其中,看起来很突兀,他正倚着车子抛硬币,胸有成竹的样子。 黄河远实在无法理解他的自信,问道:“你连人也没见过,怎么堵得住?” “我知道他长什么样。”顾海宇拿出手机,点开相册,“早上去我弟学校查监控了。” 照片并不清晰,是个穿着红白校服的平头男生,个头挺高的,几乎和顾海宇差不多。 “他额角有一块胎记,”顾海宇指了指照片,“像个五角星。我刚问了门卫,门卫说这货很有名,刚上高一就收了一堆小弟。他有辆电动车,我们就在这里等,总能等到的。” 黄河远盯着照片看了好久,突然说:“我有个幼儿园同学,太阳穴就有一个长得像红色五角星的胎记。幼儿园老师都叫他星星。” 顾海宇笑了笑,“说不定就是他,今天见见老同学。” “不可能,”黄河远摇了摇头,“他家不在x市,怎么会来这里上高中。” “你不也来了?” “谁会转来十六中啊?”黄河远脱口而出。 说完,黄河远怔了怔。他发现,就算他刚才冠冕堂皇地纠正了顾海宇的“垃圾论”,但是他潜意识还是觉得,在十六中上学并不是一件光荣的事。黄河远踩点更新咩咩咩 鞋是蓝色的盗版匡威,鞋带颇为干净,只是鞋面被反复清洗,褪了色,显得很脏。 黄河远握紧滑板,“嗳,来了来了!” 那人往后退了一步,顾海宇直起了腰,没有去捡那枚硬币了。 顺着鞋往上看,视线扫过牛仔裤和红白校服,定格在眼前人的脸上。 小麦色的皮肤,太阳穴有一块暗红色的星形胎记,五官硬朗,眼神沉郁,看起来不像16岁高中生,倒像个26岁饱经社会毒打的打工人。 “穆临星?”顾海宇眯了眯眼睛。 穆临星的目光在顾海宇身后的重型机车停留了几秒,才看向他,“……什么事?” “啊……没什么大事。”顾海宇笑出白森森的牙,“来揍你。” 这句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说话的同时顾海宇抬起了腿,尾音消失在空气的瞬间,鞋尖陷入穆临星的皮肉,他重重地倒在地上,痛得青筋暴起,他大概无法忍受被人打倒,立马撑起上身,但痛得压根起不来,捂着胃痛苦地干呕着。 黄河远没想到顾海宇一上来就打这么狠,一把拉住他,“喂,别打了啊,内脏不能这么踢!” 顾海宇偏过头,眼球布满血丝,仿佛开了邪王真眼。黄河远吓了一跳,更用力地抓紧顾海宇的衣服:“交给我处理,你冷静点。” “穆哥!”“打起来了,穆哥和人打起来了!” 周围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围了过来。 黄河远大开眼界。在他的审美体系里,土分为两种,第一种是白云间那种浑然天成,泯然众人的土,另一种就是自以为时尚的,只能在互联网上才能见识到的土。 他之前以为快手的精神小伙都是为了视频效果演出来的,直到他来了十六中。齐刷刷的锅盖头,红的黄的紫紫的,五颜六色地聚在一起,着装也很统一,勒裆紧身裤下面露出一截脚踝。他们叉着腿站在穆临星身后,一脸戒备地盯着黄河远。 是的,虽然打人的是顾海宇,但在他们看来,黄河远这种打扮的才更像是老大。 “你们哪个班的?!”一个男生夹着烟,隔空点了点黄河远,“打我穆哥,不想活了?!” 黄河远从审美冲击中缓了过来,注意到他说的是哪个班的,顿时不高兴了。想他黄河远一身精心搭配的造型,能和他们学校的画风一样吗?简直是奇耻大辱! “哇达西!十几年来专业致力于帅裂苍穹每一天的……二中校草黄河远。”脸不红心不跳地摘下墨镜,黄河远两臂交叉抬了抬下巴,“ay,从今往后一万年,你们都将牢牢记住今天。我,黄河远降临十六中,亲手为你们树立了时尚潮流指向标。”(注:《悟空传》:从今以后一万年,你们都将记住我的名字,齐天大圣孙悟空。) 顾海宇忍不住偏头看了他一眼,这得是多厚的脸皮,才能坦然说出这种话。 “……什么,他在放什么狗屁?” “二中的?二中不都是一堆书呆子吗?还有这么狂的,敢来我们学校挑事儿?!” 一个女生问:“你刚才说什么时尚潮流指向标?我怎么没看见?” 黄河远张开双臂,“时尚潮流指向标就是我。你们都穿得太丑了!要向我学习!” “……” “……” 一片死寂,对面阵容呆若木鸡。 “大哥……你把仇恨拉满了。”顾海宇带黄河远是为了阻止他打架,但现在看来,黄河远很有可能会引起一场群殴,“快溜吧,罩不住你了。” “不可能!”黄河远单纯且自信,“他们马上就要向我讨教穿搭之术了。” 顾海宇:“……” “什么傻逼玩意儿?!”夹烟哥率先反应过来,烟头往地上一扔,“兄弟们,干他!” “干他!!!” “教二中的呆子做人!” 五六个锅盖头气势汹汹地逼来,黄河远见大事不好,能屈能伸,转身就跑。 “哇啊啊啊,”黄河远往前狂奔,头发迎风招展,“打我的人都会变成猪!!!!” 白云间坐在自家店里的角落,捧着一本牛津词典,靠着墙低头背单词,词典摊到了三分之一的位置,久久没有翻过一页。 每背一个单词,脑海里就会闪过一幅幅虚构的画面。 比如顾海宇下手没数,把人打得血肉模糊,两人双双进了派出所,黄河远哇哇大哭。 再比如他们被混子包围,双拳难敌四手,黄河远被打得哇哇大哭。 又比如顾海宇骑着摩托先跑了,黄河远手机被抢,衣服被扒,缩在角落里哇哇大哭。 总之,每一个猜想都是以黄河远哇哇大哭作为结尾,吵得他心神不宁。 不用管,一个是富二代,一个是官二代,就算被欺负了,也不至于会受什么严重的伤害。 顾海宇不会有事,但黄河远…… 白云间推了推眼镜,脑子里又不可理喻地浮现出一个流着瀑布泪的小人。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小人咧嘴。 吵死了。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小人蹬腿。 他的精神被污染了,净化的方法只有一个。 白云间猛地合上字典,“妈,我去送外卖。” 白绣奇怪地抬起头,“去哪里送?” “十六中。” 黄河远溜着一串五颜六色的小伙绝尘而去。 “黄河远!艹,没叫你真的跑!”顾海宇嘴上说着让黄河远快跑,实际上还是觉得待在他身边最安全,吼了一句跨上摩托车,掏出钥匙,还未插入锁孔,一只手臂勒上脖子。 是穆临星。他的手臂力量很大,鼓起的肌肉像钢筋一样箍着顾海宇喉咙,拖着他往后,硬是把185的顾海宇拖下了摩托车座。 顾海宇身体挂到地上时,抬腿勾住了穆临星的腰,翻身而上,一拳击中他脑袋。穆临星松了劲,顾海宇掐住他脖子,狠厉地笑:“你和你老子真是一模一样,都喜欢在背后搞偷袭,死垃圾。” 穆临星瞳孔一缩,他被掐得满脸通红,声音一丝丝从喉咙里漏出来,“你……是谁?” 顾海宇舔了舔嘴唇,俯身凑近穆临星的耳朵,“我姓顾。” 顾……他是那个警察的儿子……穆临星很确定地想。他被掐得缺氧,恍惚间回到了八岁的时候,奶奶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沉默地牵着他坐了半天火车,去了外地一个灵堂。灵堂有很多人,他们一到,所有人都用诡异的眼神盯着他。他很怕,奶奶拉着他跪在一张黑白遗照下,磕了三个头。 咚,咚,咚。 这带血的磕头声,仿佛他人生的丧钟。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是穆临星,别人提起他的第一句话便是“吸毒杀人犯的儿子”,他一辈子都要背负着这个罪名活下去。 可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要承担这样的命运! “这……不是我的错……嗬……”穆临星抠着顾海宇的手腕,急促呼吸间一滴眼泪从眼角挤出来,“他是他,我是我!他已经死了!” “你,错就错在不该再惹上顾家人。”顾海宇更用力地收紧手指,低低地笑起来,“你这样的垃圾,活得很痛苦吧,我佛慈悲,我送你下去和你爸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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