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偏头看向来人,微微颔首,“骆先生好久不见。”低沉的男声在这片静谧天地里显得尤其单薄。对方似乎永远都一副冷漠岸然的形象,外套围巾,皮鞋腿裤,连镜框手表都是不带感情的纯黑。男人面无表情,盯着矮自己一头的白鹿,“你来做什么?”架在鼻梁上的镜片正好泛出‘生人勿近’的光。“来见骆先……骆河先生。”白鹿以余光看他,并不敢抬眼与人对视,像一种本能心虚。男人呼出见白的烟气,声音冰冷,“老头子还没放手?”“没有。”“看来他是找不到比你像样的玩物了。”白鹿眼皮一跳,为他这个形容。他抽了抽鼻子,转开脸,“我今天只是还钱,不会久留。”男人从烟盒中敲出一根,叼在嘴里熟练点燃,“还差多少?”“算上利息三百万。”“时间呢?”“三个月。”“来得及吗?”“马马虎虎。”白鹿见他眼中疑惑,耐心解释,“不用担心,钱很干净,至少比你父亲挣的那些干净不知道多少倍。等这笔钱还上,我会彻底离开。”“但愿你能彻底离开。”男人将烟灰弹进土里,由于突然风大而拧紧眉头,“三百万。当初你有这么值钱吗?”“当然没有,可谁让骆河先生能颠倒黑白,把任何东西都变成钱呢。本金我早就还上,三百万全部都是利息。”男人认同地点点头,“说得也是。”白鹿向他鞠了个躬,虔诚得近乎快九十度,“那我失陪了,骆先生再见。”“等一等。”男人叫住他,“我叫骆洲,你管老头儿叫骆先生,就不要那样叫我。”“我知道了,骆洲先生。”冬季万物萧条,寒意席天卷地仿佛没有天敌。红火的灌木丛唰唰作响,高扬的叶条展翅欲飞。“你当年问我这种树是不是凤凰。”骆洲盯着树丛,眼底映出一片绛绯,“凤凰树高则二十米,而这种趴在地上的小乔木叫火炬。夏天绿叶红花,花朵下圆上锥,形似火炬。秋天叶片开始变色,到了冬季,是它生命的巅峰,才会灿烂如火。”白鹿受教地点点头,没立刻离开,反而跟男人一起欣赏风中招摇的火焰,它们衬得上天的桦木愈发森冷,不近人情。“骆洲先生当年也问我,为什么赖在这里,伤害他的家人……”白鹿揉揉冻红鼻尖,呵了口气,“因为我早就没有家了,那时候我以为骆河先生也是我的家人。”‘哗啦。’有风穿过树林,层峦的火炬朝着同一方向倾倒,像得到安抚的波浪。风势越来越猛,吹得草木徒增情怯,也吹得人睁不开眼睛。砂砾梭出萧条白草,不住拍打在腿裤上。白鹿缩了缩脖子,裹紧大衣。像只刺猬藏起柔软的肚皮。骆洲将烟头扔在地上用鞋尖碾灭,最后两泡白烟从鼻孔中优雅喷出来。再偏头时,白鹿已朝正门走去。由于清瘦而特显高挑的背影,竟无端生出些落寞。山野中的禽鸣像破空而来的哨子,白鹿进门前还特地伸手戳了戳挂在门檐下空无一物的木质鸟笼。“你自由了。”金属鸟笼在空中晃了两晃,布偶的蓝眼珠便再也挪不开它。大白猫一步步靠近,顺着沙发跳上酒柜,伏在玻璃板边缘窥探深浅。它终于忍不住扑向它,一个并不圆润的抛物线后,肥硕身体正好擦过笼边。锋利指甲勾不住笼条,喵了一声,连滚带爬摔在地上。笼中禽鸟扑哧翅膀,吓得吱吱乱叫。杜覃生刚洗了澡,穿着裤衩就走出来。他随手将擦干头发的毛巾扔在脚边,把鸟笼荡得像个秋千,“谁的鸡仔?”“啾啾啾啾啾啾!”杜衡生从里屋走出来,“什么鸡仔,那是金丝雀。”“哪儿来的?”“一个朋友从……”杜衡生在看到他人瞬间,脸就拉下来,“回屋把裤子穿上。光着屁股到处走像什么话。”杜覃生不予理会,只管逗鸟,“怕什么,你女人又没娶进门。”“那你之后还跟不跟我住?”“当然跟你住,我才不要回家,不然早晚得被他们烦死。”杜覃生正欲打开鸟笼捉鸟却被杜衡生一把勾住脖子,“这鸟不能给你玩儿,你手里没轻重,捏死的东西还嫌少?”杜覃生被动远离鸟笼,刚跟着走两步就被杜衡生一个打横抱起来,“卧槽你特么疯了?放开我!”“放开你我的鸟就得疯了。”“硌着我腰了,把手拿开!滚!”“四脚凌空的感觉舒服吗?上回你怎么对待我猫的,可比我这么抱着你野蛮多了吧?”“卧槽你赶紧放我下来,不然我撕了你的猫!”杜衡生肩膀宽阔,一手的肌肉。任他乱动依然稳稳抱着人就上楼,“两个选择,要么穿上,要么脱光。”“杜衡生你特么有病吧!”“我是病了,被你招的。”“你特么真的神经病!”一声闷响,后脚跟倒踢在对方腰腹,身下人狠一趔趄,差点将他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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