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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我祖母蒋氏一推门就看见了石阶上狗崽留下的黑胶鞋。
秋霜初降,黑胶鞋蒙上了盐末似的晶体,鞋下一摊水渍。
从我家门前到黄泥大路留下了狗崽的脚印,逶迤起伏,心事重重,十根脚趾印很像十颗悲伤的蚕豆。
蒋氏披头散发地沿脚印呼唤狗崽,一直到马桥镇。
有人指给她看桥头上的那包狗粪,蒋氏抓起冰冷的狗粪嚎啕大哭。
她把狗粪扔到了围观者的身上,独自往回走。
一路上她看见无数堆狗粪向她投来美丽的黑光。
她越哭狗粪的黑光越美丽,后来她开始躲闪,闻到那气味就呕吐不止。
我会背诵一名陌生的南方诗人的诗。
那首诗如歌如泣地感动我。
去年父亲病重之际我曾经背对着他的病床给他讲了父亲和儿子的故事,在病房的药水味里诗歌最有魅力。
父亲和我我们并肩走着秋雨稍歇和前一阵雨像隔了多年时光我们走在雨和雨的间歇里肩头清晰地靠在一起却没有一句要说的话我们刚从屋子里出来所以没有一句要说的话
这是长久生活在一起造成的滴水的声音像折下一支
细枝条父亲和我都怀着难言的
恩情安详地走着
我父亲听明白了。
他耳朵一直很灵敏。
看着我的背影他突然琅琅一笑,我回过头从父亲苍老的脸上发现了陈姓子孙生命初期的特有表情:透明度很高的欢乐和雨积云一样的忧患。
在医院雪白的病房里我见到了婴儿时的父亲,我清晰地听见诗中所写的历史雨滴折下细枝条的声音。
这一天父亲大声对我说话逃离了哑巴状态。
我凝视他就像凝视婴儿一样就是这样的我祈祷父亲的复活。
父亲的降生是否生不逢时呢?抑或是伯父狗崽的拳头把父亲早早赶出了母腹。
父亲带着六块紫青色胎记出世,一头钻入一九三四年的灾难之中。
一九三四年枫杨树周围方圆七百里的乡村霍乱流行,乡景黯淡。
父亲在祖传的颜色发黑的竹编摇篮里感觉到了空气中的灾菌。
他的双臂总是朝半空抓捏不止啼哭声惊心动魄。
祖传的摇篮盛载了父亲后便像古老的二胡凄惶地叫唤,一家人在那种声音中都变得焦躁易怒,儿女围绕那只摇篮爆发了无数战争。
祖母蒋氏的产后生活昏天黑地。
她在水塘里洗干净所有染上脏血的衣服,端着大木盆俯视她的小儿子,她发现了婴儿的脸上跳动着不规则的神秘阴影。
出世第八天父亲开始拒绝蒋氏的哺辱。
祖母蒋氏惶惶不可终日,她的沉重的rx房被抓划得伤痕累累,她怀疑自己的奶汁染上横行乡里的瘟疫变成哑奶了。
蒋氏灵机一动将奶汁挤在一只大海碗里喂给糙狗吃。
然后她捧着碗跟着那条糙狗一直来到村外。
渐渐地她发现狗的脑袋耷拉下来了狗倒在河塘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