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绍庭低着头,说:“对不起哥,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你这样就让我很担心,”季临章对着黎琛,一番话看似是说给季绍庭的,其实是说给他黎琛的,“你知道你这个决定有多糟糕吗?爸妈不希望你跟这个人接触,我也不希望。我跟你说了好几次了,好不容易离开了,就找个你喜欢的好好过。为什么还要重蹈覆辙,斯德哥尔摩吗?” 他这一段气势汹汹,季绍庭找不到插话的间隙,也不敢插话,只敢在他讲完以后小心翼翼地反驳:“可两个人的事,只有两个人知道。” 可惜他再是小心翼翼,反驳也还是反驳,季临章占着道理,更听不进季绍庭的这条辩解:“什么意思?当初闹得天翻地覆的不是你们两个吗?现在又来一句只有你们知道?他的事” 他是真的动怒了,风度都控不住他,一手直接指向黎琛:“他黎琛的事,你真的全部知道吗?那他在见精神科医生,你又知道吗?季绍庭,他是个精神病人!” 黎琛的回应比谁都迅速都激烈:“我不是!” “什么不是?!”季临章猛地转过头来,“你的私人医生都来找过我了,这还不能证明你的精神有问题吗?或者你直接照照镜子,看看自己这模样,你敢说正常吗?” 黎琛面色已经暴涨起来,大口地喘着粗气,他千叮万嘱自己要冷静,可季临章更猛烈的攻击继续着:“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很丢脸吗黎琛?明知庭庭就是这副见不了人受苦的脾气,你就故意装得惨兮兮给他看,把他骗回来,然后呢?然后再跟你一起受罪?你有病,凭什么拉着我弟弟跟你” “哥!”季绍庭终于忍受不住,高声打断道,“够了!”“我能不能亲你?” 季临章看着季绍庭,那神色可以理解成不可置信、心痛、或是怒其不争。 而季绍庭的神色就很纯粹了,纯粹的歉意。他话才出口就后悔,做错的明明是他季绍庭,而占着理的是他哥,自己怎么还能这样粗鲁地打断他。 可另一方面他又确实无法容忍,季临章的话太伤人了,何况伤的是黎琛。 无论如何,季临章确实因为季绍庭这拦腰一断而冷静下来了。他侧转过身,从桌上取过一杯水,喉结滚动咽了两口,堪堪平息满腹的怒意。 而他耳边季绍庭的道歉马上就来了:“对、对不起,哥,我不该吼你的。” 从那一声“够了”,到这结结巴巴的“对不起”,前后也就两三秒的事。 季临章放下水杯,心想,还能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弟弟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人,磨碎骨头也磨不去的善性,不愿意对人造成任何伤害,从奉献行为里来获得价值。 他从小看着他长大,比谁都清楚这些不是吗? “可你也说了,哥,”季绍庭道歉以后就继续,“你说他在看医生,那就说明他也想变好,我想给他一次机会。” 可季临章还是不甘心,自己亲手养大的季绍庭,竟然就这样白白便宜了黎琛,不由质问道:“那你自己呢?你就不能为你自己着想一回吗?” “就是着想过了啊,”季绍庭低声回答,“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这又是什么态度? 季临章的眼神复杂起来,他清楚自己对季绍庭的爱惜,如果季绍庭的语气坚定些,那么他最多也只能责骂他一两句傻,最终还是得随他。 可这一句话,字字都是无可奈何的妥协,是什么意思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庭庭,”季临章慢慢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 在想什么? 季绍庭也想这样问自己:我到底在想什么? 该用什么字词才能诠释清楚这一段段纷杂的心绪。他不是斯德哥尔摩,因为在被害之前他已经爱上了这个加害者;可他又确实在受到伤害以后,还为加害者辩解,说他想要变好了,请求兄长允许他再给他一次机会。 他是积极的,主动提出要拯救这个支离破碎的黎琛;同时他也是消极的,明白自己再也无法爱上除黎琛以外的任何人,就只能允许黎琛永远占据爱人的位置。 是被虐狂还是圣母,是天性还是因为走投无路。 对黎琛,无非爱与不爱,离去或留下,二选题,非此即彼。季绍庭的行动已经替他做出了决定,可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从头到尾,他对黎琛的感觉都无法用一句话来简单概括,所以才刻骨铭心,所以才一生独一。黎琛一个人就是他的千情万绪,他已经完全为他所囚。 走廊里有杂沓的脚步声,但房间里很安静,一切多余的杂音都在外头。 静得连季临章的叹气都丝丝分明:“庭庭,从小到大,只要是你真心想做的事,我都不会阻拦你,可这是在你想清楚的前提下。我清楚你的性格,非得要干点什么事才安心,但这不代表你欠谁的,你不欠他。” 下一秒季临章就看向了这个“他”。 黎琛一脸因怒意而涨起的热度已降下来,但眼里还是怔怔的。季临章怀疑他听不进自己的话,于是在开口之前,他先点了他大名:“黎琛。” 他眼睫毛一抖,对上了季临章凌厉的目光。 “你记住了,我弟弟不欠你的,”季临章一句比一句来得重,都有了咄咄逼人的意味,“你现在利用了他的同情心,把他追回来了,但我告诉你,你这样是不可能跟他走得远的。” “你要他一辈子为你奉献,他愿意,难道你就不会看不起自己?黎琛,你好歹是个男人,不该靠这副摇尾乞怜的模样去留一个人。” “要用你自己的能力,”季临章说,“珍惜,尊重,爱,连这些都做不到,你也配不上庭庭。” 他确实做不到。 在离开酒店的时候,季绍庭想他哥阅人无数,又总能察见细节,听人几句话就能把握住他脉搏,竟也看不出黎琛确实连这些都做不到。 “我会学的,”黎琛扭开车匙,低着头,像能窥见季绍庭心中所想,无端来了这么一句,“你哥说的,我都会学,庭庭,你给我时间。” “我知道你会学,”季绍庭隔着车顶朝他笑,“你现在就在学啊,你做得很好。” 可他嘴角虽然挂着笑,心里却又是那种难以形容的陌生感。他觉得黎琛整个人的底蕴都骤变,与先前的黎琛几乎无法重叠。 今晚这一遭来得猝不及防,完全不是合适时机,但季绍庭又确实感谢来了这么一出,叫他借着他哥对黎琛的警示,明白了一件事:他为什么会觉得黎琛陌生。 他坐进副驾里,扣上安全带,等黎琛也坐进车里后他开口:“我当初说的是,让我重新爱上你吧。” “嗯?”黎琛微微偏过脸。 “重新爱上你,意思是我爱过之前的你,”季绍庭望向窗外,“可现在的你有些不一样了,至少傲气不见了。” 黎琛沉默了一会儿,道:“我说过,我会改,会伤害到你的部分,我全都不要。” “可这是矫枉过正,”季绍庭倚着车背,闭上了眼,“还是说,黎琛,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这问题太深了,触及了灵魂似的,怎样回答都像要伤到它。 故此季绍庭还未等到回答,就自先换了个话头:“今晚是我“庭庭,我能再亲你一下吗?” 这一句来得比今晚这一出还要猝不及防,季绍庭眨了眨眼,没反应过来:“啊?” “亲你,”黎琛将关键词重复一遍,顿了顿,又道,“就一下,我保证。” 季绍庭对着他满眼的恳切,依然如坠五里云雾之中,不明白这牛头不搭马嘴的一句,也不知道自己已经稀里糊涂地点了头。 好像又回到了初吻那夜。 季绍庭闭着眼,感觉到有温热的呼吸扫拂过脸颊与嘴角,鼻息里又一次潜入黎琛那健康男性的体嗅,与阳光相似,掺杂着汗水,有浅淡的腥,不能说香,但很好闻。 季绍庭一时间忘记了,自己当初为何会觉得这味道难以忍受,厌恶到喉道胃袋都抽搐,止不住地作呕。 黎琛说只亲一下,果真只亲一下,两片唇瓣印上来,浅尝即止地啄了一口,就迅速退回了原位,紧紧挨着车座后背。 清楚自己再亲多几秒,一定会把持不住,将舌头顶进去,勾着季绍庭缠绵悱恻。 唇上那柔软的触感已经消失,但季绍庭的眼睛还是闭着的,没想到这亲吻真能这么快结束。 是黎琛唤他一声“庭庭,可以了”,他才重新张了眼,将这车座里的光景又收进了眼睑。 两人之间交融着已全然不同的情感,是纤细而柔和的温情,一种授受疼爱的欲想。 黎琛的气味还在鼻尖萦绕,季绍庭的心跳不由加快。他转过身,将车窗摇下来了一寸,对着呼吸了几口新鲜的空气,一边装出平稳的语气道:“你现在好像能控制住了。” “我觉得我以后都能控制住了,”黎琛回答,“事实上,我那一晚会……会那样突然地亲你,是因为我没底气。” 没有安全感,感受不到季绍庭的爱意,脚不着地地悬浮半空,无所依托。 而如今季绍庭为了他,竟然会对他哥动怒、讲重话,打断他说“够了”。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能叫黎琛充满信心的了,他的脚底立时就有了实物,重新附着于地面,长久而稳定。 季临章是季绍庭在世上最亲的人,甚至比父母还要亲些。 “我一直都很嫉妒你哥,”黎琛望着车前方,“嫉妒他能从小到大都陪在你身边,而我三十开头才遇见你;嫉妒你会跟他开玩笑,而对我就永远恭敬得像个假人。有时候我知道这毫无根据,但有时候,我确实当你哥是个情敌。” 季绍庭心一抖,一种异样从身体深处腾升起来。 “你张口闭口都是你哥,”黎琛接续道,“我每次听见都觉得很刺耳。我亲你的那晚,你跟你哥通视频了,我那时候在旁听着就很难受。三个月来你对我音讯全无,对他就每晚都亲热地聊家常。” 原来是这样,季绍庭想。 其实黎琛每次发病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只是他季绍庭没能查出根由,还以为这就是黎琛的本性,不讲道理、阴晴不定。 空气里静了一段,再开口就是黎琛直截了当的自我剖析,四个字:“我很善妒。” 人最难就是了解自己,而黎琛越来越了解他自己。 “我哥说你在看医生了,”季绍庭轻声问,“做辅导的时候,医生是不是要求你把自己的想法讲出来?” 黎琛耷拉着眼皮,还是执拗:“庭庭,我没病,我没确诊。” 季绍庭看着他,想他这副模样,就有几分像他以前了。嘴硬是硬,却也有点可爱。 黎琛还是无法接受自己作为一个精神病人的身份,于是季绍庭避重就轻:“我只是想问问,你是不是经常要把自己心里想的讲出来?”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黎琛与李医生的对谈,多时都是由黎琛在发言,但黎琛还是回避:“你问这个做什么?” “因为,”季绍庭蓦地俯身过来,收窄了与黎琛之间的距离,而后看进他的眼睛,“我觉得你进步很大。” 季绍庭的眼里有柔光流转,很细,却能照亮一切。 “你很少向我袒露些什么,”他说,“即便不喜欢一道菜,也得我凭着你动筷的次数去猜。我早该发现的,在你英国住所的那一次,我就该发现的,你已经能将真正的想法说出来,但这一点我却一直都做不好。” 季绍庭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肚腹里出来的,带着他五脏六腑里温暖的热度:“我还是胆小,从前我只当你是恩主,即便很早就发现我们之间有问题,也不敢向你提起。” 黎琛跟季临章在家门前闹误会的那一次,季绍庭说给黎琛发过消息了,不过黎琛没有看。 那时他的说辞是:季绍庭从来不给他发消息,他就没有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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