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翥正想得悲壮,适合适时响起一些凄婉的音乐,突然门吱哇一响,小徐的脑袋带着一身饭香从门缝里探进来,还没来得及开口,乐乐突然扑地一下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直挺挺坐了起来小脑瓜子嘭地磕住了正千年等一回近距离慈爱观察自家儿子的程翥头上;程翥也万万没想到自家儿子是这么个惊悚的起床方式,两个人都撞得结实,嗷地一叫,龇牙咧嘴,什么凄婉的二泉映月到此都急转直下,父子俩执手相看泪眼,泛起四包泪花。 站在门口的徐步迭目瞪口呆,只听乐乐满脸通红流泪:“呜呜呜……好……好……好、” “好痛是吧?”程翥慌了手脚,“爸爸给你揉揉啊,我看看有没有肿起来……” “好香!……呜呜呜……好饿……好香!!” 徐步迭忍俊不禁:“好香就对了,因为是早饭好了!乐乐先刷牙,好好刷牙我检查一遍,刷得合格了就能吃了!” 乐乐一阵欢呼,能刷完牙就在家吃到早饭!这样的待遇多久没有过了!瞬间也不觉得痛了,丢下他同样脑门肿包的爹,开开心心去刷牙去了。 还好徐步迭还有些良心,过来扶他下地。“今天脚感觉怎么样?” 程翥瞧着他身上穿着个不知从哪翻出来超市送的赠品围裙,身上果然一股香喷喷让人食指大动的味道,愣了愣神。 “你这一大早的……搞这么复杂隆重啊?” “我这荣誉上岗,昨天却不小心睡着了,这不是赶紧积极表示一下新官上任三把火,生怕工作保不住啊。”小徐看看自己,“复杂吗?这就隆重了?我打扫厨房时从柜子里翻出来的买米的赠品,还没拆封呢。” “你还打扫了厨房?吃个早饭就要打扫厨房,这还不隆重?”程翥震惊,想了想昨晚又笑了:“昨晚是乐乐先睡着的吧。一秒钟就传染了。”他把脚在地上踩实了试试,“哎,今天没那么疼了,看上去肿也消了不少,没伤到骨头就万幸,我还有一堆活要做呢。” “那还怎么想的就从那么高地方跳下来了。” “人那时候脑子里什么都想不了,一片空白,都跟着本能在走。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跳下来的……”程翥心想,他甚至一直都没觉着疼,直到最后找到了乐乐,疼才一下子像麻药过了劲那样涌上来。 “你当时就往车流里去,差点就被撞了。” 他没察觉到小徐话里的语气:“我当时就想着得拦车呀” “要是你出了什么事,乐乐该怎么办呢?” 徐步迭话里不自觉地重了,脱口而出时已经觉得不妥,看到程翥惊讶的眼神,急忙道歉,“……对不起。” 程翥倒是没觉得生气:“……你说得对。现在想想,我啊,我不会照顾自己,也肯定不会照顾孩子。我一遇到事就钻进去了,钻牛角尖,活在自我的世界里,当艺术创作方法倒是不错,不过,当家长不能这样,家长的世界要更大,至少要能支撑和包容孩子的整个天地,对吧?” “别问我对不对啊,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有当过家长的经验。” “可是你也是孩子啊,我就想知道孩子是怎么想的,想要怎么样的父母,乐乐又不跟我说。” 徐步迭顿了一顿。一个答案在口中翻滚,忍不住脱口而出:“孩子……当然是想要永远陪在身边的父母啊。”大声说出来 乐乐张着嘴巴显示自己刷牙的成果,接受检验合格后立刻一蹦三跳去了客厅,然后哇地叫了出来不只是为了丰盛的早餐,还为了收拾干净的餐桌和打扫一新的厨房。他们那厨房好久没正规使用了,原本上头都是程翥煮泡面溅的油点子,时间一长都结了痂。 程翥也看见了,瞧着徐步迭的眼神里都多了敬佩:“您一早上都能忙这么多?……” 徐步迭不好意思讲自己顺便私事都办完了,对这样的赞誉实在受之有愧,脸都涨红了:“不是,我就只是随便整理了一下,这早餐也都是买的啊,就怕粥凉了,我又给重新煲了一遍……” “您就别谦虚了,”程翥诚恳地说,“我就担心这服务太多太周到细致我付不起钱。”他年前也曾请过家政来打扫,那时候容宛琴还在呢,跟他抱怨家务的辛苦,他以为辛苦就是真的辛苦了,于是就花钱买个耳根清净。可家政说扫地绝不拖地,说拖地绝不擦窗,忽悠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他买了最贵的套餐,于是地板和家具擦得铮亮,连碗筷杯子都给你重新摆了,显得窗台外头一层厚灰和窗户上黑乎乎的油腻就看得尤其明显。 于是一个深夜容宛琴突然不管不顾地开始奋力地擦拭那窗台,她说嫁给你就是我上辈子造的孽,我是来给你程家当牛做马的;你根本不是娶我,你看不见我,你只是要一个保姆,一个佣人。 程翥被吓坏了,他完全没法理解这件事:明明地板砖和厨房里的瓷砖缝隙都干净得光可鉴人了,你为什么非要扒着窗台上的油腻死命地去看呢?如果你实在是觉得这一点难以忍受,我们再叫一次家政专门擦窗就是了;实在不行,你一定要请一位保姆,佣人,那也就请吧,何必在冬日的北风里赤着双腿膝盖都冻得通红,一定要这样夸张到行为艺术程度地展示这个窗台在你心中肮脏到难以忍受的程度呢? 这件事成了他们关系彻底断裂的导火索,以至于他心里的一个结。程翥其实明白,他不是当真觉得房间乱成现在这样子是应该的,但自己似乎有一种无意识间隐隐的报复心理,通过这样的举措,似乎在强行与过去的荒谬较劲,似乎要用荒谬来战胜荒谬一样。 围着桌子坐下来吃早饭时,他看着混乱不堪的客厅,以及过分有条理的餐厅,那股子错位感又猛地出来了,令他在这过分的安宁中坐立不安。但是抬头去看,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显然都认为这才是应该的、幸福的日常,连带着乐乐吸溜米粥和吞咽包子的模样都可爱了起来他自己的那点儿错位,似乎又不算什么了,是完全不足为人道的。 “哎,吃慢点,不急啊,乐乐,没人跟你抢。”他拿纸巾给儿子揩嘴,满脸的笑意,自个的心思就在成年人的褶皱里藏起来了。乐乐抬头看了看他,一双眼晶亮亮的,似乎有期待也有询问,可是犹豫了半天,还是没对他说话。程翥知道,儿子本来就不太擅长说话,有些内向自闭,不过带去看了医生说也没到自闭症的地步,要他跟孩子“多沟通”。可沟通是两个人的事啊,程翥无奈地想,其实看乐乐和小徐说话就会知道,他大概也是在和亲爹较劲,拿定主意一个礼拜只分给他十个字的名额。 这点上,他们父子又很像了。 小徐替他们解了围:“乐乐是想说上幼儿园要迟到了吧。” 程翥想起昨天幼儿园的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心想昨天我脑子急丢了还没和你们算账呢,于是撇了嘴说:“昨天搞成那样,今天还上什么幼儿园?不上了!咱们不去赶着上趟受那个气。乐乐,你不要和那些讨人厌的坏小孩一起玩。”他现在后知后觉回过味来,明白儿子才这么一点儿大就遭受了校园霸凌,那几个小孩子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看着楚楚可怜,能上这个市直幼儿园的肯定也不会是寻常人家孩子,几个家长说不定自己还打过照面,办公室里喝过茶呢,怎么教出来的孩子这副德行!这才几岁别的没学会,把他们官场上党同伐异的市侩学了个十成十;咱家儿子不跟他们同流合污,也没被他们吓怕,就挺好的。 这么一想,他心中莫名其妙的自豪又油然而生了:你们那些蜜罐里泡大的娃娃,谁有我家这个这样的胆量吗?别看他平日不声不响的,他敢一个人溜出幼儿园呢,方位感也好,容宛琴最多只带他去过一两次那个流动乐园,他居然记得路怎么走,走过去也有一公里多呢,还真给他找着了。 亲爹毫无原则地枉顾了事实:不管怎么看,乐乐都是蜜罐里泡大的那一个,不仅泡大了,还泡发了。 乐乐一听可以不去幼儿园,眼里闪烁出了开心的光彩,又一大口几乎把手里包子全吞了来展现他的快乐。可见他是真不喜欢幼儿园,不知道平日里都怎么给那群小孩欺负,仗着他不怎么说话也不会找家长老师告状,愈发肆无忌惮。 徐步迭却说:“我倒是觉得啊,乐乐今天还是得去幼儿园,至少,我们也得去那里露个脸。” 乐乐的脸瞬间就变脸似的垮下来了,那一大口包子噎在喉咙里,险些张口要吐出来。 程翥问:“为什么?我不找他们要赔偿,都算我很讲文明了!” “我觉得赔偿该要还得要啊。就算最后不要真的钱,也要一个赔偿的姿态,你得让人知道,是你大度原谅了他们,而不是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小徐含糊不清地吸溜着早饭一边说,“他们园区里那么大一根钢筋护栏断了,这不是我们乐乐能掰断的吧?孩子们都知道了,幼儿园平常的检修都在干什么,居然不知道?另外,这几个孩子一听口吻就知道是有预谋的、而且不止一次这么欺负乐乐了,老师也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没有及时教育和阻止,不需要担责任吗?”他放下吃得干干净净的碗筷,开始收拾桌子,“还有,这几个孩子也是,不能因为是孩子,就做什么都是理所应当的。他们做了错事,就应该向乐乐道歉,不是家长,也不是老师,而就是他们几个,要当众、当面向乐乐公开道歉。”他最后郑重其事地说,“这时你让乐乐在家里呆着眼不见心不烦,小孩子们只会觉得自己胜利了,是逃避的胆小鬼的错。” 程翥一想,的确是这个理。他今天能让乐乐不去上学,打电话去质问老师,明天对方家长说不定也会上门送个礼,说两句小孩子不懂事,这件事也就算了过去了。但实际上,过去的只是大人的交易,它在每一个孩子心中,都根本没有过去,反而种下了相应的种子。 “那你说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打铁要趁热,卖惨要趁着真惨啊,”小徐狡黠笑道,“您这脚不是正惨着呢,不如废物利用一下?” 于是,他们决定一同前往幼儿园,解决了事情之后再去医院拍片。程翥一开始还想要和“废物”定义抗衡,不要小徐扶着,可是金鸡独立地跳到门口他就放弃了,瞧了瞧自个不争气的脚踝,说:“这么一来觉得没车好不方便啊,早知道叫个车了。”小徐一拍胸脯:“谁说没车?我有啊。” 背后放着外卖箱的电瓶车闪亮登场。 程翥坐在小徐的外卖车后座,乐乐坐在踏板前头,被他双腿夹紧,从仪表盘上好奇又兴奋地探着脑袋往外看,这位从小就有专车接送的少爷还从没坐过电瓶车呢。 “坐稳了啊,抓着我。”小徐说,程翥到底没好意思去搂小年轻精瘦的腰肢,手无处安放地撑在后座两侧的架子上,徐步迭风驰电掣地飚了出去,乐乐兴奋地咯咯直笑又不敢睁眼,程翥被惯性抑得往后直倒,只能庆幸有个外卖箱挡着还飞不出去,谁料跟着就一个刹车,又把他脑袋磕在小徐肩膀上,三个身子像夹心汉堡一样紧紧黏着。 “你技术行不行啊!” “你问一个送外卖的车技行不行?你这是在侮辱我们这行当!” “……你平常带的是饭,这回带的是人,能一样吗!” “饭我都没给您洒了,您我还能洒了吗!” “……我觉得我已经洒了!” 小徐被他逗得直笑,分一只手反过来去抓程翥,攥着他的大腿捏了捏:“没洒呢,在这呢!” 又对乐乐说:“你爸爸好胆小,对吧!我们就一点都不怕!” “对!”乐乐神气地说,骄傲里带点鄙视地瞥了程翥一眼,瞥得程翥受宠若惊的,总算从昨天到今天肯正眼看我了;转眼就到了幼儿园。 那句不怕似乎给了乐乐足够的勇气,程翥自带的背景音乐这时候也派上了用场,他一手撑着小徐,一手牵着乐乐,单脚跳进教室里的时候,至少二泉映月已经在不少人脑中循环播放了起来,小汪老师显然已经睡美人病 去医院挂号拍片的一系列过程中,程翥都带着一副仿佛智障般的傻笑,让医生几次怀疑他扭到了的不是脚,而是脑袋。脚只是软组织挫伤,但是脑袋看起来似乎不止挫伤这么简单。 小徐跑上跑下给他拿药排队缴费拿片子,让他带着乐乐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程翥自然是一万个答应,他现在就中了所有家长名为降智打击的滤镜,觉得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爸爸,他儿子就是天底下最可爱最懂事最听话的小孩子。他恨不得拉住每一个路过的大爷大妈大叔大婶宣告一遍:看!这我儿子!我儿子英俊潇洒帅气逼人,连肉嘟嘟的脸庞和藕节似的小胖胳膊都掩盖不住他的美貌,才这点儿大就会对别人说,别欺负我爸爸!你家儿子会说吗? 乐乐尴尬得脚趾抠地,不想和这么个傻白甜老爸站在一起,急忙抓住小徐的衣角,要跟着一起走。小徐无奈,程翥脚包的跟白馒头一样现在是追不上来的,乐乐真要跑丢了,医院人来人往得又多,徐步迭到底还是放不下心,只得攥住了乐乐的手。 “你要跟我一起走呀?” 乐乐使劲点了点头。 徐步迭瞥了一眼从天堂坠入地狱的程翥,做了个鬼脸:“不想和爸爸待在一起?” 乐乐用全身表示了一个大写的“抗拒”。 “好吧,那我们有好多事要做,我们要先帮你爸爸排队缴费,然后拿药……”他带着孩子转过一个转角,“那,乐乐要跟我走的话,这就算我们两个的秘密,我带你走秘密通道……接下来的事情,我们拉钩不告诉爸爸好不好?” 乐乐急忙点头,他虽然是这样一个内向的性格,却出乎意料地喜欢冒险和秘密之类的词语,一说到这个可就来劲了。 徐步迭领着乐乐在医院里穿梭,他对这里熟的不能再熟,医生护士很多都认得他,他也不用挤最拥挤的通道排队等电梯,从员工入口的安全梯一转,就绕了捷径。医院里的代排、号贩子很多也是病人家属兼做,早也混熟,都是相互通气给饭吃的人,他打一声招呼,王叔李伯伯这么一喊,对方就不由分说把他手里的单子接了过去,帮他排队拿号,反正一个单也是排两个单也是排,小菜一碟。旺点的医院,缴费的队有时候要排一个小时;刚才程翥能那么快看上门诊,也是小徐直接从熟人那儿拿了一个专家号的缘故。反正他只顾着傻乐,这种事想也没想。 这边交代了代排,那边他转头又走到医院的手术专用梯跟前,摁下按钮后又敲了几下电梯门。没一会,电梯降到这层开了,里头的美女导医探头看见是他,半真半假埋怨:“怎么又是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啊,你快进来,别给我们主任看到了。” “文主任看到的话,我就朝他哭嘛,他受不了的。”徐步迭说。 “不是文主任,新调来了常主任,最近狠抓作风呢,”美女导医一面说,一面低头看乐乐,“这小弟弟是谁啊?你亲戚?” “啊,”徐步迭敷衍过去,楼层停在15楼。这里的气氛显然与下面几层门诊的热闹匆忙不同,过分安静,似乎人人都屏息凝神、不敢高声的凝重气氛。厚重的药物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这是哪?”乐乐轻声问。 “也是医院啊。当你生了很特殊的病的时候,就会住在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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