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亮脱了自己的衣服:
“她说得没错。我朝律例,同姓嫁娶该当杖责三十。如果因为我是皇帝就免了这三十下,我苻亮还有何威仪统领四海,令诸位真心臣服?日后诸位的公子、兄弟犯法,我又有什么脸面请众位把自己的衙内送出来受死受罚,我北周岂非乱套?打吧,明日里皇后会安置苻姓后宫,为她们安排去处。”
算你狠,声歌暗道。
见皇上亲自下场,众位不敢怠慢,齐齐跪在殿下请求苻亮大过年的不要闹了。苻亮见别人不敢打,示意自己的暗卫长上来打。暗卫长也不含糊,照着苻亮屁股噼里啪啦就是三十下。李长恭等人也算老臣,此生已侍奉过三四代君主,但看见圣上命令别人打自己还是第一遭。李长恭心想,估计这种盛景,也只有某些后宫嫔妃见过了。
板子打完,苻亮满头是汗地扶着腰站了起来。幸亏是自幼习武,要是换了个文官,不打死也得打残在当场,这年是真没法过了。李柔莲步盈盈地走上来扶住苻亮,却已是满脸泪痕。声歌瞧着李柔,感觉她如今才当得一句梨花带雨,这可比从前的假哭漂亮多了。
不过声歌也明白,和皇上在公众场合开杠,可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而是伤敌一千自损一亿。苻亮对自己都下如此狠手,你尉迟声歌还想好受?当真是粪坑里吃肉,白日做梦。
果然,苻亮扶着长凳歇了片刻,冷笑着转过身来看向声歌:
“这板子朕已经挨了,你也总算是以民告君,青史留名。只是不知,你打算让我如何处置你?”
声歌默然,苻雍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苻亮疼得“嘶嘶”有声,被李柔扶着找了个位子斜签着坐下:
“诸位,名人不说暗话。今时今日,大家无不认为我对尉迟声歌存有旧情,甚至认为苻亮为人左右摇摆,甚至对当年处置尉迟氏一案起了悔意。正因如此,你们才争先恐后地将这酷似尉迟声歌的女子送到我身边,我可有说错?”
李长恭面色僵硬,再次弯腰下跪,其他臣子宗亲不敢偷懒,纷纷扬扬又跪了一地。
苻亮道:
“诸位贤弟贤臣,衣食父母,求求你们饶了我吧。你们以为这一丝念头仅仅事涉后宫,无非男女床笫之事,根本无关紧要?诸位觉得我私为尉迟氏含冤。然人人皆知,人不会把这种过失怪罪在自己头上,而会怪责他人。既然如此,当年在此事上有心出力之臣,必定担心朕会对自己出手,暗暗为尉迟氏讨个公道。庙堂之中,一旦生了此离心之念,结果无非通敌作乱。仅此一念,足以让我苻亮身首异处身败名裂,少活好几十年。”
这倒是句明白话,声歌和苻雍暗想。
言罢,苻亮再次祭出眼色。这次李柔没看懂,两人窃窃私语了一番。
不消片刻,又是一阵呼呼啦啦,一群侍从将一大堆五颜六色的珠宝盒、衣服、字画乃至屏风搬到了大殿正前方,一名侍卫甚至还提着一只巨大的金色鸟笼,里头赫然是一只羽色鲜艳、精神矍铄的大凤头鹦鹉。
见此情形,声歌与苻雍同时一楞。这些居然都是当年尉迟声歌用过的东西,乃至尉迟家当嫁妆提前送进宫的物什。十年了,东西都还在,宫里这么穷吗?
安顿好东西,几名侍卫搬来一支大鼎,将里面填满了炭,橙红色的火焰直冲霄汉,如同即将腾空绽放的烟花。
苻亮推开扶着自己的李柔,缓缓走到了大殿门口,瞧着门前的东西良久:
“诸位,所谓假作真时真亦假。我对那尉迟声歌虽无半点真情,她对我也总有扶持之功。朕对她那庸脂俗粉的模样厌烦以及,只是为情势所迫,不得不从。但我也感激她。没有他,便没有今日的苻亮。”
说到这里,苻亮忽然语带恨恨,又冷冷地望着笼中的凤头鹦鹉良久。凤头鹦鹉见苻亮看自己,立刻展开翅膀“呀呀”地叫起来,随后开口道:
“阿亮!阿亮!”
此言一出,苻雍与苻亮同时一震。一众大臣也惊讶起来,鹦鹉居然能发出尉迟声歌的声音!
苻亮仰着身子吸了口气,转回头一瘸一拐地走回殿里:
“如今朕终于明白,反此种种,不是诸位心存猜度,而是我的罪过。我苻亮的所作所为,让诸位不得不疑惑,不得不猜度。从今日起,与尉迟声歌、尉迟氏有关的一切都会在此化为灰烬。从今往后,朕也绝不对尉迟氏存一丝一毫的旧情。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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