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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第1页）

妇女会就在吴玉萍、黎娟住的屋里召开。房东大娘住东屋，天天晚上喝完粥就睡觉省得点灯熬油。工作组住到她家，队里给她送了一小筒煤油和半车烧炕的柴火，她舍不得使舍不得烧，吴玉萍她们的炕老是凉着。煤油本来应放在外屋，没了可以随时添，也不知被她藏到哪里去了，今天开会时间长，只好又到队里要了点煤油先使着。原来通知吃完晚饭就开会，吴玉萍在炕上坐着等着，黎娟把煤油灯罩子擦了又擦，又把自己褥子下边的羊毛毡子抽出来铺在炕上，一边铺一边说：&ldo;大冬天谁家的炕这么凉？冰了妇女们以后开会就没人来了。&rdo;一切都准备好了，两人眼巴巴地等着却没有人来。

等了很长时间，才听见院里有人喊：&ldo;在哪屋开会呀！&rdo;黎娟忙迎出去，却只有村妇女主任一个人来了。黎娟有些奇怪：&ldo;怎么就你一个人？&rdo;妇女主任也奇怪了：&ldo;唉呀！还没人？后半晌我的腿都跑断了，挨门挨户地请啊！怎么还没人来？&rdo;说着人已经到了屋里。

妇女主任三十多岁，头发梳在耳后整齐溜光。身穿家织的蓝格子布棉袄，干净利落。手里拿着个笔记本，胸前戴着很大的毛主席像章，一看就知道是农村里那种能说能干的女尖子。她叫柳翠花。头一次见吴玉萍，听说是工作组的副组长，就左一个同志右一个同志的叫着，问寒问暖。接着又去摸摸炕头，又摸摸炕脚，惊讶地说：&ldo;好凉！真是对不住同志们了，我去抱柴火烧烧，这还行？&rdo;说着就去院里抱柴火烧炕。吴玉萍急等着开会，便说：&ldo;让黎娟烧炕，你去赶紧叫叫人吧！太晚了。&rdo;

柳翠花去了老半天，才领来了个几个妇女，说还有几个人也答应来。这几个人上炕以后，就各自从胳肢窝里、毛巾包里拿出自己的东西，挤到灯跟前做起了活计。有纳鞋底子的，有纳鞋帮子的，还有垫着袜板补袜子的。那年头农民没人买鞋穿，线袜子那么薄的底也架不住干活揉搓，补好了也是三天两头地坏，所以为了这一家子的鞋脚，也够妇女们忙活的了。而且妇女还要下地做饭，一天天的哪有整工夫？所以遇到这种炕头会，她们总是开会做活两不误，还省了家里的灯油。吴玉萍一面和她们聊天，一面想再等几个人来。等到九点多了，按农村习惯都该睡觉了，见不会有人来了便让大家坐好，先把活计放下，宣布开会。

一说开会人们的困劲就上来了，一点点地往后挪蹭，都离开了煤油灯躲到黑影里，靠在了被垛上。为了抓紧时间吴玉萍简单讲了讲国内外形势，最后拉到两条路线斗争上。吴玉萍知道说这些，妇女们不会感兴趣也根本听不进去，可是作为斗批改工作组副组长，又不得不说，要搞批斗，政策又不能不讲，不得不说违心的话。

黎娟却十分认真，而且说话直截了当，让大家说五类分子有没有不老实的，村里有没有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有没有搞修正主义的。屋里一片沉寂没人说话，好像人们根本听不懂她说的是啥，正像人们平常说的洋鬼子看京戏‐‐傻眼啦！

她急了，干脆说有没有卖羊肉养羊公子的。这回人们听懂了，屋里也热闹了起来。人们毫不避讳根本不觉得是个问题，七嘴八舌地乱嚷嚷开了：&ldo;生活这么困难，连个点灯熬油的钱都没有，哪家不养一两只羊弄个零花钱啊！&rdo;&ldo;俺们村祖祖辈辈都养羊。&rdo;&ldo;俺村家家户户会剥羊，外村想学还学不会呢！&rdo;

黎娟解释了什么是自由经营的资本主义和修正主义黑货以后，人们更炸了营啦！啥？卖个羊弄个买油打盐的钱就是资本主义？有个妇女说：&ldo;俺家祖祖辈辈卖羊肉，还是个穷，咋就成了资本主义啦！&rdo;有一个妇女没说话倒先笑开了，然后一边笑，一边说：&ldo;要说资本主义，头年俺也资本主义了一回，嘻嘻！你到俺家看看去，穷得丁当响。不怕你们笑话，俺那小子过年还穿着露脚趾头的鞋。这是头年卖了个羊，一家子才凑和过了个年，还扯了几尺鞋面子。&rdo;说着把手里的鞋帮子一举，&ldo;这不，急着给他们爷儿俩一人做双鞋。&rdo;半天没有发言的妇女主任，好像懂得一点政策，这会儿也解释说：&ldo;俺村宰羊是宰羊，可都是自家养的，没有一户敢长途贩运，自繁自养不是允许吗？&rdo;

《从囚徒到省委书记》荒村15（4）

看起来人们有说有笑好像拉家常，吴玉萍心里却如刀绞。她虽生在城市长在城市，但参加工作以后便经常下乡。近几年到农业局工作，全县的村几乎跑遍了，她知道农民的纯朴敦厚，也知道他们的困苦艰难，尤其是白刚回农村以后，一个壮劳力尚难维持一个人的生活，买黑市粮食还要她从微薄的工资中给点补贴，何况许多农民是要靠一个劳力养活一家人啊！她对农民的困苦有了更切身的体会。

这么半天她没说话，只黎娟在维持着，好像她十分深沉。实际是听了妇女们那直朴的语言，那对她们信任的真诚，心中充满同情，她是有口难言哪！可是当了工作组，又不能永远沉默，听到妇女主任的提问以后，她便解释说：&ldo;你说的那是以前的政策了，贩运算投机倒把，要是自繁自养……&rdo;说到这里吴玉萍犯斟酌了，以前好像猪羊也不允许自己宰了上市吧？

没等吴玉萍说完，嘴快的黎娟马上把话茬接了过去：&ldo;自繁自养也得自吃才行！文件说得很清楚：农副产品到集市自由买卖就是修正主义黑货。&rdo;她把文件上这几句重要的话都背下来了。柳翠花半信半疑：&ldo;文件上真是这么说的？&rdo;她是多年的妇女主任了，对党的政策是真诚拥护的，什么工作下来都积极完成，没讲过价钱。今天这个卖羊肉的问题，她可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该怎么说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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