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还有五分钟就要降落了,我进去问问机长地面温度。”乘务员站了起来,还未得到进入驾驶舱的许可,就听见客舱广播响了。 “喂?喂喂?” 乘务员和乘务长对视一眼:“?” 客舱里的旅客逐渐被轰起来,睡眼惺忪,一脸迷茫。 “各位旅客,你们好,我是本次航班的机长。”广播器里传来仇海沉稳的声音,“现在,请你们在原位坐好,向飞机的左前方看去。看,电闪雷鸣。” “正如你们所视,我们无法突破自然现象强制降落。本架飞机决定临时备降天津,你们无法选择。有进一步的消息,我们将随时通知,谢谢。” 铭礼飞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机长亲自广播备降。 作为机组成员会觉得这位机长超级nice,但作为旅客,铭礼落地第一件事就是冲进驾驶舱把这个机长抽一顿。 太欠儿了! 飞机降落在天津滨海国际机场。 有的旅客表示理解,有的旅客骂骂咧咧,但无一例外他们都需要下飞机,然后在公司安排的酒店住一晚,或自愿终止行程滚蛋。 乘务长站在前舱门口对每一位旅客点头哈腰。 最后一位旅客下飞机后,这位已经是两个娃子妈的乘务长将额前落魄的一缕头发别到脑后,冲进驾驶舱强颜欢笑,“机长,旅客都下完了。” “辛苦了。”仇海转过身点头郑重道:“家里已经安排好了酒店,一会送咱们过去。” 公司对不正常航班的处置游刃有余,谁的飞行生涯都不是一帆风顺的,大家对此习以为常。机组车载着十多个人行驶在这座城市宽阔的马路上。 大老远,一个横跨在水上闪着绚丽多彩的夜灯的巨型圆状物出现在铭礼眼前。 “天津之眼!”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大家纷纷望过去,一洗无法回家的丧气。 作为天津这座城市的地标,实物看上去要比在电视上看震撼太多。车从河旁边的马路驶过,有种这玩意儿马上要压过来的感觉。 “你说你恐高,却带他去坐摩天轮。”二副突然惆怅来了一句。 整车包括仇海都看向二副,二副连连摆手,“不是我!你们没听过天津之眼的魔咒吗?情侣来了必分手。” “啊!”一个乘务员捂住眼睛,“我不看我不看!” “看没事,上去坐一圈,下来什么刻骨铭心的爱情都能给你彻底毁灭。” 铭礼嘴角抽搐,“要不要这么神奇。” 一直沉默的仇海突然对他道:“试试?” “……” 到了酒店,来到房间,铭礼摔在床上怔怔看着天花板。 这份工作的神奇就在于,早上他们还在长沙,中午居然就到了拉萨,而晚上则被迫躺在天津某个酒店的床上准备睡觉。 手机一震,他划开屏幕。 胖大海:试试? …… 十分钟后,铭礼裹着向酒店保安大爷借的短款军大衣,下身穿着自己的制服西装裤,脚踩一双雨靴材质的男靴出了电梯,仇海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最近的时装秀流行混搭?”仇海笑着从上到下看了个遍。 铭礼双手交叉揣在袖子里,“彼此彼此。” 两人没带正八经衣服的人打了个车直奔目的地。 很快铭礼就意识到出门是个严重的错误。 车流穿梭,天津之眼下面的售票处排起了长长的队,多数都是情侣,偶尔有几个男孩女孩抱团,里面也一定至少有一对明面或暗面的情侣。 他们有的是学生,有的是夫妻,有的是工作没多久的社会青年。但无论什么身份,有多少人,人群中你都能一眼瞧见那两个活像刚从东北火车线上偷渡下来的男人。 “大爷,咱们这门票多钱?”铭礼无语转身,拍他肩膀的小伙愣住了,干笑道:“我还以为是景区维持秩序的大…工作人员,不好意思,认错了。” 铭礼:“……” 小伙带着对象走了,这已经是他站在这第三次被拍了! “要不还是回去吧。”他把领子立起来遮住脸。 “不要。”仇海笑,学着他双手揣进袖子里。 “祝您和您的父亲身体健康,幸福美满。”金牌售票员小王目送两个人走向摩天轮。尽管女孩浓妆艳抹,男人颇显年轻,但他还是看出来这是一对父女。 工作五年,他对来这里的人了如指掌,什么关系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来二去名声传了出去,上个月报社记者暗访让他小火了一把,这样下去升职加薪不是问题。 小王再接再厉收回视线,例行微笑迎接下一组来客,“你好,欢迎来到天津之眼,请问两位……大爷,大哥…兄弟……” 两个高挑的“东北大爷风”站在他面前,长得还特好看。 小王的笑尬在嘴边,铭礼放弃般比了个“二”道:“两张,谢谢。” “好的,祝两位……”小王想了片刻实在找不出形容词,笑比哭还难看,扭捏地说:“旅途愉快。” 过了检票口。 仇海:“差评,我必须给他差评。” “……” 铭礼觉得和仇海在一块无语已经成为了一种常态。 包厢载着两位大爷,哦不,两个精神小伙缓缓升空,正下方的那条河逐渐变窄,最后变成夜幕下的一条线。 视野开阔,城市的夜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包裹着他们。 换成别人早已激动不已,可他们平时工作就在天上,什么样的景色都见过了。此刻只是并肩而立,静静地望着远方。 “我不信。”仇海忽然道。 铭礼看向他,“什么?” “摩天轮的魔咒。” 铭礼笑了笑,“都是噱头,要相信唯物主义不可推翻。” “原来你也不信。”仇海也看着他。 夜色中,他们彼此凝视,风格迥异的侧脸线条完美,又是那么的相似。 铭礼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升至最高点,远处忽然炸开一朵金灿灿的烟花,铭礼像抓住了一棵救命稻草似的移开视线。 那道视线还锁着他,紧紧不放。 铭礼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握成拳头,骨节泛白。每次他意识到仇海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身上,他就会特别紧张。 军训时的同手同脚,迎新晚会上的意外唱错,晚自习路上不慎踩到舍友的脚。以及当下,他的心脏马上就要破喉而出。 也许,也许他喜欢仇海,比他自己想象中的要更久更往前。 最恐怖的是,他筑起的坚不可摧的心墙正在一点一点瓦解崩塌。 烟花转瞬即逝,与此同时,仇海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不动声色地按掉来电。 包厢把他们运送到地面,通往出口的一路全都在贩卖纪念品。铭礼走在前面,时不时停在某个摊位前,听摊主滔滔不绝教科书式的介绍。 故意放慢脚步的仇海拿出手机,抬头确认了一眼前面的人,划开屏幕。 一条飞行部总经理的消息:仇海,你提交的流程我看了,他平时的表现可圈可点,你确定要这么做? 仇海回了个:嗯。 手机重新揣回兜里,不再理会。 “那边那个东北来的大爷,你快过来看。”铭礼已经走出去很远,抓着一串钥匙扣隔着人群冲他高挥手。 “你慢点,别走丢了。”仇海大步走过去。 “我这身打扮还能走丢?” “万一丢了,我要对你负全责。” 铭礼愣住了,“哈?” “过夜期间,机长是整套机组的负责人。”仇海一脸严肃。 “……哦。” 仇海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腰,坏笑,“你想哪去了?嗯?” “没…什么也没想,我能想哪去啊哈哈哈哈哈。”铭礼逃命似的一溜烟儿撒腿跑没了影。 摊位老板大喊:“小伙子你还没给钱!!!” 仇海无奈摇了摇头,“老板,多少钱,同样的我再买一串。” 第二天上午,原本计划前一天落回基地的机组终于回了家。无数豆大的雨点打在驾驶舱玻璃上,映得前方的引路小车歪歪扭扭。 “这雨下的啊。”飞机停稳,铭礼把资料装进箱子里,边装边说:“一会肯定堵路上。” “没办法。”二副叹了口气,“哥你们还好,自己开车,像我这种打车的连堵在路上的资格都没有,这天根本打不上车。” 铭礼看了仇海一眼:给你个眼神自己体会。 仇海茫然回望,铭礼瞬间不想多说什么。 飞机停稳,最后一个旅客后脚刚刚离开,乘务长带领她的组员们第一波冲下飞机,乘务员脸上个个带着下班的解脱。 飞行员只需开好飞机,乘务员不同,她们接触的人多,什么样的人都能碰到。一旦发生特殊情况导致航班变动,就要应对各式各样的问题。 按照惯例,铭礼还是最后一个下飞机,顺便打开了手机信号。与往常一样,大批量的信息瞬间涌入手机,显示框疯狂下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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