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慎远见他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胸口像是被刀刃挖了个血洞、汩汩淌着鲜血。喉头干涩非常,咽下一大筐子想要安慰他的话,咽下心底最虔诚的话,伸出手拭去他两颊的清泪,这才开口道:“抱歉,这也是权宜之计,媚蝶的药性十分烈,若不及时化解,恐有性命之忧。因此我擅自作主,替你解毒了。”洛九衣哽噎着,好不容易嗓子才发出声音:“什……什么?你给我解的毒?”岳慎远:“是,你放心,那个混账没伤到你,同你有了肌肤之亲的只有我一个。冒犯了你难辞其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说罢便取出自己的金色匕首递上前来。洛九衣的心仿佛从地底深处又漂浮到了云端,眼里都是难以置信:“是你?”岳慎远点头,顿了顿又开口道:“我知你脾气再好也忍受不了雌伏在一个男人身下,所以,没用身体给你解毒。”洛九衣瞳孔放大,呆呆地看着他歉意满满的脸,眼睛无意识地扫过他的下身,一下子脸红了。他垂下头,细如蚊声:“没……没用……那个怎么解?”岳慎远一本正经地抬起右手捏了捏拳头,随即伸出舌来舔了舔嘴角,极具魅惑撩人。腾地一下绯红色从洛九衣的颈脖儿直接爬上了头顶,全身都冒起了热气。这会儿他总算是心中石头落地,双肩一放松身体就陷入了柔软的被子里。再也没多余的勇气直面脸皮厚比城墙的岳少帅,他把头埋进被子里,闷声道:“我不杀你,你救了我,我……原谅你了。”岳慎远黑眸一亮,仿佛掉入了蜜罐子里,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我出去一下。好好休息罢。”岳慎远微微勾起嘴角替他掖了掖被角便走了出去。坐在走廊长椅上的长安跟邵程颐听到声响站起身,一眼看到平时不苟言笑的岳少帅一脸春风得意的神情,两个人都惊呆了,齐齐朝走廊尽头的窗外看去,看看是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或者是天上下了红雨。岳慎远很快将浮在脸上的喜悦隐藏下去,开门见山道:“查出来是谁干的没?”长安抱拳行礼:“秉少帅,我和邵姑娘找了旅馆的服务生以及旅馆附近的人家打听了情况,旅馆老板姓汪,全名叫汪杰人,是九江本地人,经营这家旅馆有十数年之久,旅馆生意一直比较冷清,勉强能维持生计,不知怎么的大约一年前开始,旅馆生意突然火爆起来,时常满房,有的时候还要提前一个月预约才有空房。”岳慎远:“我记得昨日下榻之时,其他房间应该没什么客人,闹出那么大动静旅馆里也没见什么人影子。”长安:“这正是奇怪的地方。昨日是月末,据说汪老板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每月月末那一天他的旅馆是不接受任何预定,一般情况下也不收留住客。”邵程颐道:“确实有猫腻。‘媚蝶’这种邪物,我只能想到西江苗疆的蛊虫。”岳慎远:“这里离黔东雷公山麓的西江苗寨还远得很。”邵程颐:“少帅并非我术界之人,有所不知也是自然。相传五千年前,经过涿鹿之战,以蚩尤为首的九黎部落被击败后,蚩尤被黄帝擒杀,大部分苗疆先民被迫大迁徙,放弃黄河中下游地区儿退回到长江中下游平原,并于洞庭湖和鄱阳湖之滨建立了‘三苗国’。随着三苗部落的日渐壮大,尧、舜多次对其进行征剿。苗疆先民再次被迫向西南地区迁徙。从青海往南到蜀地、云贵,有的更向南、向西深入老挝、越南等地。在春秋战国时期,雷公山属于夜郎国。夜郎国有祭祀的巫师,善巫蛊之术。直到明清时期断断续续遭到官方围剿,苗疆蛊民人口骤减,渐渐隐匿行踪,迁到瘴气遍布之地,不再轻易出世。晚清时期至今,中原地区出现过极少例中苗疆蛊毒的人,据懂行之人所说,现今流入中原腹地的有阴蛇蛊、癫蛊、情蛊,以及蝴蝶蛊。”岳慎远:“你是说鄱阳湖附近说不定还有三苗部落的后裔?这媚蝶究竟是不是蛊虫?”邵程颐:“不瞒您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们术界中人和苗疆人交往甚少,我所知道的只有一人—那人便是仡楼,这人自四五年前起在西南地区军阀手下做事,养了几种蛊虫,人还算是正派,不会动不动就害人性命。”岳慎远:“嗯。那就找这个仡楼问个清楚。长安,你替我发一封请帖给赵沐秋,让他带人来九江见我,说我在九江设宴款待他。”长安从来只见过岳少帅将赵斯年的独子、西南地区鄂、湘、赣三省巡阅使赵沐秋玩弄于股掌之间,哪里对赵沐秋如此这般谦逊过,眼皮子直跳,心道:少帅怕是又要给那“小王爷”赐一回鸿门宴了……说是三省巡阅使,其实是个虚职,不过是借了副总统、西南军阀总司令赵斯年的荣光按上的。同是乱世枭雄之子、青年俊杰,赵沐秋比岳少帅大两岁,军衔却仍停留在比上校高一级的大校级别,比起二十岁早早晋升至陆军少将、二十二岁晋升至陆军中将的岳慎远矮了两个级别,一直在岳慎远前面抬不起头来,对他既是嫉恨又是倾羡。苗疆蛊女岳慎远将盛宴设在九江甘棠湖临湖最豪华的酒楼思南酒家,包下了天字一号包厢,叫上了一大桌九江美食,有彭泽鲫鱼汤、鄱阳湖红眼银鱼、粟米粑粑、清炒藜蒿、豆粑煮凤尾鱼、南峰豆参、鸡汤油面、三杯石鸡、御景甲鱼……配上九江陈年封缸酒及庐山云雾茶,可谓是山珍海胥,穣穣满家。赵沐秋此人爱慕虚荣死要面子,每回赴宴都是拖拖拉拉、梳妆打扮粉墨登场。尤其是在有岳慎远出席的场子里,总是想着在各方面赢过岳慎远的赵沐秋更是费尽心思想出头,恨不得把最好的裁缝都找来替自己量身定做高级服饰,把最好的美容师找来给自己理发梳妆,把法国运来的高档香水统统都喷一遍。果不其然,一身骚气满满酒红色西服、黑色皮鞋蹭亮、梳着油光锃亮的大背头的赵沐秋一进屋子,各种凌烈花香扑鼻而来,不一会儿就充满了整个包厢。邵程颐连打了三个喷嚏,低声斥骂:“呸!娘们儿兮兮的!”洛九衣习惯性地抬眼去看赵沐秋的面相,低声道:“面如满月,家道兴隆。唇如红莲,齿若白玉,衣食丰足,乃富贵之相也。”一旁的岳慎远听得一清二楚,近身附耳道:“看这穿金戴银的,我也看出了是富贵病。”洛九衣见他在大庭广众下竟和自己交头接耳、背后调侃他人,不由得耳根子一红。岳慎远转过头来瞥见他红玉一般小巧可爱的耳垂,这一看便移不开眼了。赵沐秋眉眼弯弯、疏朗一笑:“哟!什么风把岳将军给吹到南边来了啊?这可真是蓬荜生辉,可喜可贺呀!”如果说副总统赵斯年在西南地域称得上土皇帝的话,赵沐秋在这一片便是公认的皇太子,但毕竟赵副总统不能高调称王,于是奉承赵副总统的一个个都叫赵沐秋“小王爷”,有点儿北斗之尊、贵不可言的意思。赵沐秋每每故意在岳慎远面前叫他“岳将军”,就是要叫人知道“王侯压过将相”这一亘古不变的道理。岳慎远冷眼看他,脸上不带一丝笑意:“赵巡阅使什么时候晋升大校的?可喜可贺。”赵沐秋被他一句话直戳心窝子,立马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咽了咽口水,强作笑脸:“哪里哪里。如今太平盛世,没有仗打也没办法攒军功是不?”又急忙坐在岳慎远对面的座位上,转移话题:“怎么?找我有事?”岳慎远打算先灌醉他,再把他拿下,挥挥手指让长安给客人倒酒。跟着赵沐秋一起过来的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位子。一人挽髻于顶,用蓝花格帕包头,帕外围一圈银花带,髻后插有银梳,项戴银项圈四五根、银项链两三条,对襟蓝色布衣前摆袖口,又戴银手镯三四只,走路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下穿青白色百褶裙,脚穿翘尖绣花鞋。这一副装扮别有异域风情,叫在场所有人皆眼前一亮。另一人梳着道髻,身着青色道袍,看样子是个年轻的道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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