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纪一场高烧足以要人命,即便是宫里。高重璟也不是什么普渡众生割肉喂鹰的大善人,上辈子恩怨还没放下,这辈子碰上了还能好心救人。屋内起伏着宋观玄浑浊的呼吸声,他口唇微张寻求着稀薄的空气。唇色渐深,脸色却渐渐青白下去。高重璟冷冷看了几息,不由自主地摸到胸前挂着的救命药瓶。他手指蜷了蜷,终究还是取了下来。元福领着太医扑进门内,便看见高重璟狠狠瞪着榻上的宋观玄,目光像是要将人灼穿。让他活着,不过是想听个理由而已。手中的药瓶已经空了,唯一一颗吊命的药刚才喂给了宋观玄。太医搭着脉象满脸凝重:“不好不好,气血淤滞,寒气入体。小宋大人今天在雪里走了半日?他高热未愈受不得一点风的。”略含埋怨的眼光扫到高重璟手上的小瓷瓶,神色稍缓:“殿下做得很好,临危不乱,吊住了小宋大人性命。”高重璟瞧着这人眼熟,猛然认出是太医院的严回春。这人医术……寻常病症药到病除,疑难杂症人到命除。银针布袋一甩,寒光晃过高重璟的眼睛。这把银针下去,宋观玄怕是能被扎成筛子。宋观玄陷在厚重的被子里,鬓发被冷汗打湿。整个人像是褪色的薄瓷似的,似乎要被屋内的热气蒸发掉。严回春施过针,轻轻拍了拍宋观玄:“小宋大人,小宋大人,您听得到我说话吗。”榻上纤细的手指蜷了蜷,高重璟探头过去,宋观玄双眼迷蒙找不到焦点。宋观玄听见有人叫他,眼前定然不是高重璟,他下意识估量一番屋内的境况。“观玄自己……走……抱歉……”声如呓语,只听得清几个字。宋观玄又缓缓合上眼眸,长长的眼睫垂下来,严回春手一抖,嘴唇翕动无声道:完了完了完了。宋观玄一句话断断续续,屋内没人听全了。这话可以是:观玄自己想出门,走了太久病势反复。也可以是:不用高重璟赶人,他自己可以走。高重璟揣摩着两句话呈到太和殿截然不同的结果,宋观玄是想替他开脱,还是想告状。指腹擦过瓷瓶,高重璟倒是希望宋观玄是想告状。那么他就是天生的恶人,下一次的生死不这么在意也无妨。做得很好,吊住了他的性命……高重璟目光沉了下来,强行浇灭自己心中那丝救人的愉悦。元福轻声上前道:“殿下,先回去吧,天晚了。空了的瓷瓶落在桌台,高重璟跨过门槛,朝夜色中穿去。瓷瓶子宋观玄昏睡了整整两日,帐子里的暖意沁到骨髓里。“小宋大人,你终于醒了。”轻缓的声音带着点哭腔,是元福的声音。“嗯。”宋观玄喉间一阵刺痛,发出沙哑破碎的声音。他撑着身子坐起,茶碗已经捧到面前。宋观玄接过来啜饮小口,清甜的茶汤带着甘草的香气,刺痛舒缓了不少。神思恢复清明,之前那股寒意不再如同拖着铅块一样沉重。玄之又玄的是,他觉得枯竭的气运稍稍复苏了些许。元福高兴得眉毛塌成八字:“谢天谢地,严太医说您今日要是不醒,怕是不大好了。”严太医?“严回春?!”元福也跟着皱起眉头:“有什么不妥吗?还是哪里不舒服?”“没有,有劳元福公公了。”元福松了口气:“这两日天都是严太医看的诊,说是反反复复。当真没有哪里难受?”严回春看诊能不反复吗?宋观玄垂目:“严太医甚好,我像是痊愈了。”“那可太好了,我去将这消息告诉殿下。”说罢,元福三步并作两步朝门外跑去。宋观玄他望着元福透着高兴的背影,无可奈何地凄然一笑。巧了,他算是第一个怕也是最后一个在严回春手上活下来的疑难杂症。他撩开帐幔,靠墙的架格里添了不少东西,床前更是置上新的暖炉。重华殿人手不多,元福在这,高重璟那边就只剩下两个宫女。能做到这样,看来是病得不轻。病得不轻却请的严回春,往后只怕都是严回春给自己瞧病。这倒是不打紧,宋观玄俯身捡起床下的鞋袜穿上。这病好就好在谁瞧都一样,都是瞧不好,也都是死不了。两日过去,答应孟知言的事情还没做。趁着今日,得去趟崇贤馆。他心念一动喉头发痒,紧了紧裤腿先去外间倒杯茶水喝。外间的陈设没变,只是桌上多了只小瓷瓶。宋观玄拿过去握在手里,认出这如意花纹。瓶子是高重璟的,这东西他见过。里头装的皇嗣专有的百岁无忧,是救命的药。阎王要人三更死,它能留人到天明。现下药瓶是空的,只可能是高重璟拿来救他了。宋观玄指腹摩梭着瓶身的如意纹,这瓶子刻意放在这里。若是承下这份情,或许该收起来。高重璟寻过来的时候,宋观玄正系着腰带。宫里的缎布厚实,系起来吃劲。眼看着两指宽的布条卷成麻花,宋观玄索性将错就错打结系紧。高重璟皱着眉头站在门口,进门他先扫视屋中圆桌。这几日没工夫来收,如今桌上不见瓷瓶。宋观玄给藏起来了?他刚醒哪来的时间藏东西?“你不是昏了两日吗?”宋观玄当他担忧,好心解释道:“嗯,已经没事了。事不宜迟,我们今日去崇贤馆吧。”高重璟睨着他,现在讨要显得太没气度。何况宋观玄哪里知道那是什么瓶子,扔了也说不定。“走吧。”宋观玄长了记性,这次出门系上披风带着手炉。天青缎子雪白绒毛,半张脸埋进去暖烘烘的。天晴雪霁,天朗气清,两人谁也没顾忌地往雪地里走。高重璟也惯了宋观玄这样醒了就办事的作风,一时不觉得哪里不妥。元福跟在身后心惊胆颤,一个箭步冲上去将宋观玄抱了起来:“这哪里走得?严大人说了不可再着凉了。小宋大人,还是奴才抱着您去吧。”宋观玄蓦地腾空,被人抱在怀里。目瞪口呆竟然说不出话来,又不是襁褓婴孩,哪有被人抱着的道理。高重璟顿了顿,一本正经道:“嗯,严太医说得有道理。”宫道洒扫得彻底,玉砌的树枝闪烁着斑斓光点。宋观玄在这皇城宫道上徐徐而行过,也夺命狂奔过,就是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抱着穿过。去崇贤馆要穿过翰林院前,虽是相逢应不识,宋观玄脸上发热,直接埋进衣服里。丢人,太丢人了。高重璟两步一抬头,看着雪白绒毛间慢慢红透的耳朵。轻笑一声,步履轻快地朝前走去。“诶,燕大人,对对对,小宋大人走不得路。”元福连声应承着。快闭嘴吧。宋观玄趴在元福肩头装死。“小宋大人身体要紧啊,学习也不急的。”“多谢。”宋观玄半天挤出两个字来。走到崇贤馆,宋观玄终于双脚落地。他臊得如同熟透,扯了扯毛领透透热意,脸上绯色才缓缓褪去。孟知言抱着书筒等了半个时辰,这是他等的第二天。瞧见宋观玄跟着高重璟一道来了,脸上瞬间写满喜色。眼花似的明明远见宋观玄面色红润,到了面前又像那骨瓷似的白得透光。“小宋大人,这是怎么了?方才脸色还红得好好的呢。”不提倒好,一提宋观玄又觉得脸上烧起来:“论卷找到了?”孟知言点头,打开书筒将卷子递给宋观玄:“真是奇了,在书斋架格后的缝隙里找着的,大概收拾东西的时候滚过去了。”高重璟看了宋观玄一眼,和他当日说的分毫不差。竟然是这样灵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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