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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1章(第1页)

在《劝进表》的最后,阮籍以这样一句话来结尾:&ldo;明公(司马昭)的盛德超越齐桓公和晋文公,日后您临沧州祭拜支伯、登箕山祭拜许由,这将是天下盛况啊!&rdo;在上古时代,尧曾先后打算把帝位禅让给支伯、许由这两位圣贤,可是,二人拒不接受,最后,尧才将帝位禅让给了舜。

后世对这句话很有争论,有人认为阮籍暗藏隐喻,向司马昭提出挑战‐‐看你能不能像支伯和许由一样拒绝帝位。不过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阮籍抬出古代先贤只是此类文体的固定模式,并没什么深意。究竟阮籍在写这句话时的心境如何,永远无从知晓了。

阮籍上《劝进表》后,名声响彻朝野,登门造访者络绎不绝。&ldo;阮君,您写的这篇表文被大家喻为神笔啊!&rdo;大家纷纷恭维阮籍,阮籍却依旧宿醉,吐血,流泪。

一个月后,就在司马昭晋爵晋公的那年冬天,阮籍郁郁而终。

&ldo;嗣宗,你最爱喝酒,可是再也别喝到吐血了……&rdo;山涛将满满一壶酒洒在阮籍的坟前。

&ldo;既来之,则安之。&rdo;这句出自《论语》中的话深深烙刻在山涛心中,多年来,山涛早已不再纠结徘徊,他坚定地支持司马氏政权,后来成为西晋开国重臣。山涛在政治上颇有建树,他在晋朝担任吏部尚书十余年,所举荐的贤才均名列成册,逐一品评,被当时人称为&ldo;山公启事&rdo;。

&ldo;山公启事&rdo;之所以著名,一方面是因为山涛甄选贤才的眼光;另一方面也凸显出他卓越的政治智慧。每逢官位有空缺,山涛总是拟出一份候选名单,暗中观察晋武帝司马炎中意何人,以此为根据做优先推荐。可是,往往司马炎中意的人不被公卿认可,有人便弹劾山涛胡乱推荐人才。而山涛从不把司马炎搬出来做挡箭牌,总是独自承担,正因为此,他的仕途平步青云。山涛以谙熟官场韬略,同时又保持清廉本色被世人称道。

山涛晚年屡次请求辞官,但每次都被晋武帝司马炎拒绝。十八年后,公元283年,晋国灭掉吴国统一天下,司马炎拜山涛为司徒。

&ldo;日后我定登三公高位!只是到那个时候,不知道你够不够格做三公夫人哪!&rdo;山涛回忆起对夫人的承诺。他终于实现了昔日的诺言。

可是没过几天,山涛便将他的官印奉还朝廷:&ldo;我已是快死的人了,不想再拖累朝廷。&rdo;

然后,他在侍从搀扶下颤颤巍巍登上车驾,吩咐道:&ldo;回家。&rdo;

洛阳城的繁华喧嚣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他只是静静地坐在车里,往昔一幕幕重现在眼前。

&ldo;你就没听到战马的嘶鸣?你就没看到暗藏的刀光剑影?&rdo;山涛想起他踢醒石鉴的那一脚。

&ldo;巨源,过来喝酒……&rdo;他想起和挚友在竹林中的欢声笑语。

&ldo;有巨源在,你们是不会孤苦无依的。&rdo;他想起嵇康临死前对他的信赖。

&ldo;能否让我再弹奏一曲《广陵散》?&rdo;他想起在洛阳东市最后一次聆听广陵绝响。

这一切仿佛就在昨天,似梦似幻。

公元283年,山涛在他登上三公位的第二个月去世,享年七十九岁。

嵇康死后,铁砧上积下厚厚的一层灰尘,有时候向秀会独自来到鼓风机前摆弄几下,然而清脆的打铁声再也不会响起。昔日的美好时光,终一去不复返。

当年,向秀目睹嵇康奚落钟会的情形,此事最终让嵇康丢掉性命,从那时起,向秀也生活在恐惧中。最后,他不得不向现实妥协,主动来到洛阳面见司马昭请求出仕。

&ldo;听说你有隐居的志向,怎么今天到我这儿来啦?&rdo;司马昭话里带刺地埋汰他。

向秀毕恭毕敬地答道:&ldo;许由不了解尧帝求贤若渴的心情。这样的人不值得我效仿。&rdo;他将许由拒绝尧帝的典故当作反例。这恐怕不是向秀的真心话。后来,向秀官至散骑常侍,却甚少过问政事。

一天,向秀途经嵇康故居,忽闻邻家传出一阵凄恻的笛曲,他不禁悲从心起,随即写下了一篇情深意切的赋来追忆故友:将命适于远京兮,遂旋反而北徂。

济黄河以泛舟兮,经山阳之旧居。(向秀和山涛都是山阳县同乡)

瞻旷野之萧条兮,息余驾乎城隅。

践二子之遗迹兮,历穷巷之空庐。(二子,指嵇康和吕安)

叹黍离之愍周兮,悲麦秀于殷墟。

惟古昔以怀今兮,心徘徊以踌躇。

栋宇存而弗毁兮,形神逝其焉如。

昔李斯之受罪兮,叹黄犬而长吟。(秦朝丞相李斯临死前对儿子叹道:&ldo;真想和你再次牵着黄狗在蔡东门外狩兔,可惜再无机会了。&rdo;)

悼嵇生之永辞兮,顾日影而弹琴。

托运遇于领会兮,寄余命于寸阴。(指嵇康将生命寄托在广陵绝响的短暂光阴。)

听鸣笛之慷慨兮,妙声绝而复寻。

停驾言其将迈兮,遂援翰而写心。

向秀留给后世的作品不多,但篇篇堪称问鼎之作。这首《思旧赋》便是魏晋时代赋中佳品。另外,前文讲过,向秀对《庄子》研究极深,曾著有《庄子注》,他关于《庄子逍遥游》一篇的感悟尤其值得一说:&ldo;逍遥是生命存在的至高境界,而这个境界并不因外在环境的变化而不同,完全是出于本心的自由。&rdo;向秀是用这个超脱的观点来说服自己,还是真悟到自由的本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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