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憬正做拜堂的准备,忽然有人匆匆跑过来,附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姜憬脸色霎时变了。他回头看了眼坐满客人的正厅,情急之下招来管家:“我有急事要立刻离开,你安抚好客人,九儿姑娘那边也替我捎句话。”然而姜憬刚一离开,依命行事的管家就被一闷棍打晕,悄悄摸摸地拖进了厢房里藏起来。吉时已到,宾客满堂,新妇被簇拥着而来,本该在其身边的姜憬却迟迟不见踪影。一炷香已燃掉大半,他还不曾现身,议论声渐起,引唱赞礼的傧相见事情不妙,使了个眼色让人先将新妇送进洞房。眼前被一片刺目的红遮挡,狄九徽心知是出事了,想摘下盖头,这时,一只温热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的胳膊。姜憬?狄九徽想这是在演戏,于是小鸟依人地贴过去,边往对方身上蹭,边娇滴滴道:“公子,妾身等您好久了……”盖头冷不丁被一把扯下,满目鲜红渐渐退去,脸黑得如锅底的闫御凉凉地看着他。狄九徽忽然有点尴尬,“姜憬呢?”“是我你很失望?”闫御把绣着鸳鸯的红盖头丢在桌上,“还是说你想假戏真做。”狄九徽嗅到一丝微妙的气味,打哈哈道:“你这话说的像捉奸。”闫御不接话,依然用那种诡异的、他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他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站起来走了两步,然后想起消失不见的姜憬,又问了一遍。“姜憬不是爽约的人,他不可能把我丢在婚礼现场让我难堪,他人呢?”“你猜一猜。”狄九徽一愣,“他不会是去见申寒萧了吧?”他在闫御脸上看到了肯定的答案。异变幽云凝沉,月色晦暗,堪堪照进辉煌冷肃的东宫一角,有夜风闯堂而过,金丝银线编织的流光纱被吹开一线,床榻之上春光乍泄。姜憬被喂了药,手脚发软浑身滚烫,体内像有一把烈火在灼烧,烧得他眉眼泛红神志不清,难耐地攥紧了一匹千金的锦被,在汗湿的手心里蹂躏成皱巴巴一团。申寒萧啜着酒,尚有闲情雅致欣赏眼前这大好风景,微凉的手指轻轻蹭过姜憬烧红的脸颊,犹如蜻蜓点水,他身体应激似的一哆嗦,喉咙深处发出似哭似泣的细小呜咽。“混账……”姜憬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强烈的羞耻感熏得他眼眶湿润。申寒萧低眉敛目,如以往那般尊师重道,歉然地说:“是学生的错,忘记药性太烈,老师的身体承受不住。”姜憬半张脸埋在锦被里,另外半张脸却像染了掺着暮光的胭脂,霞明玉映,瑞艳缛丽,即将失控的惊恐让他不顾一切地挣扎起来,他拼尽全力,可在申寒萧眼中仅仅是手臂抬高了几厘米。“放开我……”他哀声道。“门就在那边,老师想走随时都可以走,学生绝不阻拦。”申寒萧静等了一会儿,姜憬仍然无力地躺倒在原处,便无辜道:“老师怎么不走?原来是口是心非么。”姜憬半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咬紧嘴唇,浪潮般的喘息被他死死吞进肚子里。申寒萧愉悦地笑起来,深一下浅一下揉捏着姜憬柔软的耳垂,“我让人传信给老师,说我遇刺,性命垂危,谨慎如老师竟不去分辨其中真假,也不顾正在进行的婚礼,抛下礼仪名声前来见我,还不足以说明老师对我是抱有私心的吗?”心脏急速跳动,混乱的感官引起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姜憬几乎听不到外界声音,快被击破的道德底线像风雨飘摇的警钟,一声又一声战栗着。“我是……你的老师……你怎么敢……怎么敢……大逆不道……”“哦。”“老师还有别的想说的吗?”身体与心理的双重折磨得姜憬快要崩溃,他绝望地闭上眼,“这是……错的……”申寒萧眸光冷戾地饮尽了杯中酒,抬手掐住姜憬下颚,不管对方如何拒绝,仍强硬地俯身吻了下去。那摇摇欲坠的警钟顷刻间崩塌,雨零星散,碎成满地枯骨残骸。狄九徽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他草草看了一眼,简直不堪入目,匆忙挪开视线。“又是一个强取豪夺的剧本。”他不由头疼,“全完了。”不该是这样的。申寒萧对姜憬虽然情根深种执念缠身,但一直守着那条泾渭分明的线,他想得到,可更害怕失去,患得患失的心理反而平衡了两种状态,不敢轻易打破旷日持久的局面,让一切保持如常。但短短一个月,他竟跨过了这条线,在所不惜地向姜憬剖白心意,变化未免太令人措手不及了些。就好像有人在旁边撺掇了他。怀疑的目光慢慢转移到闫御身上,他也在看着自己,狄九徽盯着他问:“你老实告诉我,那晚你去找申寒萧,到底跟他说了什么?”闫御没想遮掩,坦然认了,“我想帮他们。”“你疯了?”狄九徽不可思议,“他们之间本就不该有瓜葛,把这一世的红线斩断就行了,为什么做多余的事?”闫御微微皱起眉,“你想过没有,对我们而言,他们俩只是姜子牙与申公豹转世,历劫完毕,不日归位,可对姜憬和申寒萧而言,他们只有这一世,你认为不重要的过往,恰恰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生死携手至今的人生。”“即使我不插手,姜憬也绝不会答应他。”狄九徽与他争辩,“申寒萧是当朝太子,未来的皇帝,姜憬是他老师,两人若搅和在一起,天下百姓会如何看待?他日史书工笔又会如何撰写?流言可取人性命,申寒萧是他一手栽培,任谁会看着自己带大的孩子自毁前程?尤其那把杀死他的刀还是姜憬亲手握着的。”“纵然姜憬对申寒萧有情,也正是因为情深义重,他更不会泄露一丝一毫,没有我也会有别人,这是注定好的。”狄九徽冷静地权衡利弊。闫御说:“天尊常曰顺其自然,万物自有定数,你说这是注定好的,那月老牵错红线也是冥冥之中的注定,你我本不该插手,但你下凡是为了什么?”狄九徽哑口无言。是他和月老的私心。他想要浮生若梦,月老不想受罚。寝殿内风流旖旎,缠绵浮动,申寒萧心满意足地亲了亲身下双目涣散之人,他贴近姜憬耳畔,口吻亲昵似毒蛇吐信。“老师,这一回你还能娶妻生子吗?”……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素来明事知礼的姜太傅在婚礼当天丢下新夫人一人没了踪影,任其受尽众人嘲笑一事很快传得沸沸扬扬,他消失了足有一天一夜,回来时太子心腹伴其左右,可姜憬却像被抽去了三魂七魄,昏昏噩噩。他回来之后直接了大病一场,整个人不省人事,足足消瘦了一圈,狄九徽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只好静观其变,继续角色扮演照顾他。姜憬睡了两天,期间申寒萧不知为何一直没来探望,姜府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这很奇怪。狄九徽站在庭院中望着四方的天空,天色渐暗,残阳如血,有孤鸟飞过,羽翼振翅声似将死前的泣血嘶鸣。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事要发生了,他想掐指算上一算,闫御在他旁边现了身,沉声说:“出事了。”姜憬醒来第一个看见的便是守在床边片刻不离的狄九徽,见他醒了笑颜如故,不曾有一丝怨怼责怪。“公子昏睡这几天可真把我吓坏了,如今醒了,身体还有哪处不适吗?”姜憬眼圈倏然红了,愧疚袭上心头,嗓音沙哑地向他道歉。狄九徽笑着说没关系,把身体养好才是要紧事。他送上熬好的汤药,姜憬喝了没两口,异变突生。一队带刀人马无视姜府侍卫的阻拦冲了进来,领头人是与姜憬关系不错的大理寺少卿叶千峰,当天婚礼他也在受邀宾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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