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个所谓的忠义将军,以天下为先来劝诫他。是!沈国山是一忍再忍,但如若元和皇帝做出了害人的事,这位仲父的朱雀刀就会高悬在他的脖颈之上,美名其曰:斩昏君。他哪能不忌惮?他只有另辟蹊径。哪怕当代会有许多的所谓忠臣斥责他。那又如何?是非功过,自有后世之人论断。大燕的子孙,会生活在强国之下。他这位武帝以外的万岁爷,是要名垂千古的!“陛下是天命之子,真正的万岁爷,何谈梦破?”魏老先生低眉垂眼地说。“还是大医官说话,让朕喜欢。”元和皇帝叹了口气,眼底泛起血雾,似有杀机喷薄而出,锋芒毕露,“你说,东境之事,当真如传令兵带来的战报所说吗?当真是沈书白、沈钰和雪女城郑家所为?这其中,会不会有旁的差错,老先生,你说,有没有可能,是沈宁在京都就发现了仙药之事?沈宁此人,不仅有大将之才,心思之缜密,且深谋远虑,都让朕心惊啊!”而今春暖花开,草长莺飞了,但北幽城之事似还历历在目,叫元和皇帝难以安心,就连卧病在榻时都要紧绷着身体和神经。他清楚,沈宁一日不死,他一日不得舒展眉峰。一切的灾厄,都是从北幽城开始的。他派沈宁去北幽城,就是想让沈宁死在北幽城,让那五千人全军覆没啊……她叫沈宁,大燕的将军若元和皇帝知晓沈宁非但没死在北幽城,还把北幽城的秘密揭露,怎么都不可能让沈宁离开京都的。再譬如这次的北行军。北疆战事。他之所以不紧张,是因为这件事,就是他和雪女城副城主做出来的。声东击西。如此一来,大燕东部之地便如探囊取物般简单。却没想到,沈宁立下军令状出了城,北疆战事不仅止住了,东境还被她守住,段家父女落网……这一系列的事,让元和皇帝的心里生出了惶恐的情绪。他不只是忌惮。他开始害怕,害怕这个沈宁。“皇上——”魏老先生心绪平和道:“依老朽之见,东境的乱子,出在雪女城郑家,沈宁或许只是瞎猫碰见死耗子了。仙药之事,沈宁绝不可能知晓,她一心扑在北疆,还有沈家三爷和张霁的乱子。看来,是雪女城内部出了问题,皇上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雪女城的萧副城主共事,而雪女城主或多或少都会留意一些?”“老先生说的是,这次,是朕操之过急了。”元和皇帝头疼地皱起了眉峰,指腹狠狠地揉着眉心。“老先生,皇宫所储存的仙药,坚持不了多久的时间。必须要大量的药材才行。”而最难得到的药材,就是人血。不是因为罕见。是因为该死的律法。他想不通。在这满地都是人的国度。他乃一朝国主,取点人血来为大燕谋取未来的大业,又怎么了?是多恶毒的事吗?他分明是为了大燕好。“皇上应当保重龙体,老朽会为皇上调理好身子的,来日方长,可徐徐图之,无需急于一时。”“老先生说的是,那就劳烦老先生了。”元和皇帝深吸了口气,“还好,东境之事没有暴露出朕,否则的话,就算鱼死网破,也要她沈家不得好死。暂且按兵不动,静观其变,等朕缓和了些,便要一一处理这些事。”“皇上能这么想,是好事,是大燕之福。”魏老先生微微一笑,面容慈和。而这时,北渊王燕云澈进宫请见元和皇帝了。“皇上,这十七王爷,要不要见?”陈喜问道:“他听说皇上龙体欠安,便赶来了皇宫。”“让他等上一等。”元和皇帝眼底泛起了晦暗不明的光泽。“既然北渊王来了,那么,老朽就告退了。”魏老先生行了个大礼。“说起来,还得感谢老先生。”元和皇帝笑容和蔼,“要不是老先生研制出了那霜毒,遏制云澈的天赋造诣,否则的话,朕也不能这般高枕无忧于御座。”“清君侧,是老朽分内之事。”魏老先生背起药箱,重新戴上了斗笠,方才悄然地走出了御书房。元和皇帝卧于病榻,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才把晾在偏殿的燕云澈喊来。“云澈身子骨倒是健朗。”“皇兄赐臣弟解毒丹,臣弟方才能在这世上苟延残喘。”燕云澈一身红袍,桀骜不驯,秀颀挺拔,行止间却有浑然天成的妖气,一看就不是个正经王爷,但对于元和皇帝而言却很受用。“你还年轻,又解了毒,正值壮年硬朗得很,你那若是苟延残喘,朕这又算什么?是风中烛?”“皇兄说笑了,皇兄身体康健得很,只是过于忧心东境,此乃大燕之祥瑞,万民之福。”俩人之间,就像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仿佛没有任何的暗潮涌动和杀机。好似,逼得燕云澈弑母的人不是他。害得燕云澈身中霜毒的人也不是他。这辉煌奢华的宫殿燃着安神的龙涎香,在彼此之间。乍然看去,是彻头彻尾的兄友弟谦。“云澈,过来,与朕下棋。”“好。”陈喜担心风吹进来,合上了窗,又给元和皇帝披上了一件龙纹大氅,这生在皇家的兄弟二人方才于窗旁相对而坐,执黑白两棋。“你的棋术,是朕教的,那年,你才这么小。”元和皇帝执棋的手,在小半空比划了下幼年燕云澈的身高。脑子里,仿佛也浮现了幼年小皇弟的样子。“皇兄对臣弟一片情谊,只可惜臣弟棋艺不佳,丢了皇兄的脸。”不管是象棋还是围棋,北渊王都是出了名的臭棋篓子。元和皇帝至今还记得他当年接近燕云澈,是为了多看看父皇。那段日子,很久远,但也很美好,有软糯白嫩的皇弟,生得跟小皇妹一样好看,苏贵妃对他也好,关怀备至,时常也会教他做人的道理,亦是他与父皇接触最多的时候。旧时光里,什么都很好,还有他野蛮生长,一发不可收拾的嫉妒心,在黑夜里,在阴霾之中,无尽地蔓延。“你自小就聪明,武学天赋,脑子也好使,父皇最是喜欢你。”元和皇帝下赢了这盘围棋。燕云澈还是和往常一样,漫不经心地靠在软垫之上,对输赢毫不在乎。“云澈,朕想问你,为何你偏偏在棋艺方面,有所欠佳?”这是元和皇帝一直想问的。他觉得,以燕云澈的聪明才智,学得一手好棋不算问题。但不管他怎么教,燕云澈都学不会。那棋路,天马行空的想法,气得父皇脸都黑了。燕云澈修长冷白的手,把玩着晶莹剔透的棋子。他并没有及时回答皇兄的话,而是垂下了墨黑的睫翼,沉吟了许久方才抬眸,浅浅一笑时,眸色澄澈碧透宛若当年纯粹的小皇子。他说:“因为,臣弟若学慢些的话,皇兄就会时常来找臣弟玩了。”元和皇帝袖袍下的手死死地攥紧,眸光颤动了一下。他望着燕云澈。燕云澈在笑。“还有呢?”元和皇帝步步紧逼地追问。“皇兄最拿手的是棋艺,这大燕的皇宫之中,有皇兄这个天才棋手来,还需要臣弟专心学什么?”皇兄要的东西,他从来不会去抢。那年,他很喜欢皇兄。元和皇帝心里震颤了很久。“天色不早了,臣弟也该回去了,还有温香软玉美人窝在等着臣弟呢。”燕云澈放下棋子,稍稍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阿澈——”元和皇帝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脱口而出。燕云澈脚步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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