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张着嘴,却吭不出声来。
「-应允过我什么了,嗯?」
阴恻恻的寒风咻咻咻吹在颈后,满儿不自觉地抖呀抖的,心上头上的毛好像泛滥的杂糙一样迅速增殖。
「……」她再度试图把声音挤出喉咙,但徒劳无功。
「回答我!」
呜呜呜,就知道是骗人的!
这声喝叱又回到先前那种要杀尽天下人的口气,满儿不禁缩着脖子又连打了好几个哆嗦。
「人人人……人家是答应过不……不会乱跑,可……」贴着门板,她挤着声音心惊胆跳地——道,宁愿当小乌龟,也没有勇气回头去面对某人那张被怒火烧得焦黑,足以令阎王退避三舍……不,三千里的狰狞脸孔。「可是人家……人家不是乱跑,是……是来奔丧的嘛!」
她并不认为自己上杭州来奔丧有什么错,但一见某人那种「不管怎样都是-的错」的怒气,她又觉得无论有错没错,好像真的全都是她的错,所以罪恶涛天的就是她,理当遭受天打雷劈的也是她,现下活该吓得发抖的更是她。
可是,就算他不高兴她未经他同意便私自跑到杭州来奔丧,也不需要气成这样吧?
除了三个多月前那一回,她从不曾见他流露出如此怒不可遏的神态,额上青筋暴凸,仿佛随时都可能进开来喷得满天血花;双目怒火熊熊,燃烧着邪恶与狠绝的光芒;脸颊肌肉在强烈的扭曲与抽搐,硬生生将他那副清秀可爱的五官扭成一张狰狞而凄厉,令人怵目惊心的鬼娃娃脸,骇得她一见就没命狂逃。
「为何要搭船?」
身后又传来咬牙切齿的问话,犹在想不透他为何会如此生气的满儿听得先是一愣,旋即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
即使他曾为她私自上杭州来奔丧而生气——那是一定的,也比不上得知她因搭船而险些溺毙那件事的狂怒,那才是令他火冒三丈、怒气冲天,一口气就气黑了脸的主因。
明白这一点后,惊恐的心顿时定下一大半,还差点笑出声来,她小心翼翼地侧转身躯,臻首低垂自睫毛下偷觑他——哇,包公的黑脸大概就是这么黑吧!
「骑马赶路屁股会受不了嘛,」她不敢老实说是为佟桂着想,不然明年的今天肯定会变成佟桂的周年「祭」念日。「那坐马车颠长途也不好受,只有搭船最平稳舒适了嘛!」
「会沉船!」狂怒的咆哮。
「那怎能怪我,明明是温贝勒的船……」
「是弘昌!」
「咦?」满儿不由大大一愣,「原来是十三哥的儿子?可他不是因为顽劣不驯而被十三哥圈禁在怡亲王府里了吗?」她疑惑地喃喃道。「呃,不管是谁啦,总之,那不能怪我,明明是……」
「闭嘴!我绝不会饶过弘昌,而-……」
「好嘛、好嘛,对不起嘛,我以后绝不搭船了好不好?」看他的样子好像不接受任何借口,想想还是干脆一点认错算了,反正他也不会对她怎么样,没什么好害怕的。
事实上,自了解他的心意那天起,她就不曾真正怕过他。
畏惧他的怒意,会,因为他真的被惹火的时候确实非常恐怖,不过这十年来她也只被他吓过两回,三个多月前那一回,还有此刻。
所以她并不担心他会对她如何,只担心他会把怒火发泄到别人身上——这是必然的,因此现时现刻最优先要考虑的是如何安抚他的怒气,不然过两天柳家八成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一桩丧事不算热闹,大家一起来才构得上轰轰烈烈。
那才称得上满门英烈。
「真的,我发誓绝不再搭船了,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嘛?」满儿软声央求,一边悄悄凑过去环住他的腰,脑袋贴在那副怒意未消的胸膛上磨磨蹭蹭的,好像小猫咪一样。「好啦、好啦,不要生气了嘛!」
「……」
太好了,他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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