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都吏说的是。&rdo;卫尧见裘之胜说到点子上,马上附和。
&ldo;你认为呢?&rdo;赵成看着夏禄文。夏禄文想了想,&ldo;我看也是这样。&rdo;他说。&ldo;只是派谁去协助他呢?&rdo;
&ldo;有一个小吏,&rdo;裘之胜装着并不知道单膺白和赵成关系的样子,&ldo;叫单膺白,赵大人应该知道。&rdo;
&ldo;不必牵涉到我,就事论事。&rdo;赵成不想让别人把自己和公事牵涉到一起,也不希望别人把单膺白看作是他的人。
&ldo;不,不,我是就事论事,赵大人不信,可问王大人、夏大人,这单膺白确实办事谨慎勤勉。&rdo;
&ldo;是有这样一个小吏,&rdo;王琦说,&ldo;有所耳闻。&rdo;
&ldo;是这样的!&rdo;夏禄文清了清嗓子说,&ldo;他是一个啬夫,工作勤勉。一个乡,被他治理得井井有条,确实是一个有才干的人。只是,他是被贬斥的下吏。&rdo;
听夏禄文这样一说,又看到大家都首肯,赵成难道还不了解单膺白?他只是不想与单膺白牵涉过多。现在,既然大家都称赞他,这就不是他的事,与他赵成没关系。想到这里,他高兴起来,立即传单膺白、胡宪进来。
单膺白依然还是当年的样子,但比赵成印象中的他更显朝气,没有一点消沉颓废。这令赵成惊讶。单膺白看见的赵成,却是一点也没变,他对赵成有一种依附感。赵成叫他过来,仔细打量了一番,就在这一刻,他作出了决定,决心提拔他:一是他知道单膺白的贬黜是有冤情的,可以乘这个机会给他一点补偿;二、也是差事,这差事只有单膺白才令他可以放心;三、这是博阳邑众干员的举荐,与他没有关系,不落人以口实,这一点才是最重要的。他立即与杜庠、王琦、闾丘衡等官员协商了一下,遂决定擢跃单膺白为尉佐,并下达了这一次押解官的任命。
&ldo;令艾陵尉章启为此次押解主官,立即发符将他调来。博阳尉佐胡宪、单膺白二人为副,共同协助艾陵尉,押解齐郡、薛郡、琅琊郡等地属县近千户豪民至咸阳。&rdo;
任命之后,赵成很高兴,站了起来,携起单膺白的手。一边交待事宜,一边说些别后之事。众官员知趣地退了出去。
&ldo;多谢大人提拔!&rdo;单膺白发自肺腑,一头拜倒。
&ldo;起来,起来,不要谢我。要谢谢你自己,是你自己做得好,又有各位大人的举荐。你要是做得不好,我也不能提拔你……&rdo;
这一席话,令单膺白真的受到感动。
迁徙工作最大的问题,就是牛马车。迁徙户自备牛马车远远不够,便由各县在自己境内征调,再出售给迁徙户。各种各样的牛马车征调来,有的要修复,有的要改装,这是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单膺白自己承担了。另一件难事就是迁徙户的人员去留和财产,那些人是必须去的,那些人是可以不去的,这里面有个甄别。当然,这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物。田舍是无法带走的,被剥夺,到了咸阳再另行划分之。杂物都必须变卖,这些工作不得不带有强制性地去做,博阳邑及附近数县产生了极大的混乱。胡宪负责这件事,从中中饱私襄,给钱财的,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迁徙户把不该带走的人和不想舍弃的东西带走;不给钱财的就是可以带走的人和物,他也坚决不让带。
一群群的人拥进这些豪民的院落。他们带着好奇,看着这些富户堆在院落里的器物,看到了貂席和流黄蕈,彩绘鎏金凭几、琥珀枕、翠羽扇、琉璃屏风、青玉五支灯和息烟灯、装饰着流苏的鸠杖、绳拂、玉虎子、绿釉唾壶、檀枰、彩绘髹漆床、以及铜釜、镶金嵌银碟,真令他们大开眼界。这些平日看都看不到的东西,鬼斧神工做出来的东西,如今都贱卖了。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可以将这些东西据为己有。开始了讨价还价,他们极力压低价钱,死死地攥着心爱的东西不放,以至发生了争执,如不是军卒在,他们就恨不得抢了去。而真正的穷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心爱的器物,一样样被别人买走。仿佛挖心摘肺一般,这种痛楚渐渐变成了不可忍受的仇恨:&ldo;活该啊,报应!&rdo;他们以幸灾乐祸地咀咒,来慰藉自己的失落和痛楚。
但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造成了怎样的混乱‐‐比如发生了冲突,有人自杀了,有人被抢了。‐‐出发了日子终于来到。
这是秦历二月下旬,一个阴冷的天气。压在天空中的云层好几天了,都没有散开。好在没有风,一切都凝固着,道路两边的蓑草稀稀落落的,颇象老人蓑老的发。间有黑黝黝的冻枝直插苍穹,凛然而又决绝。
胡宪和单膺白把军卒分成十二人一队,一队负责三十户。章启则摆出一付肃杀的样子,人们坐在车上,大多数人步行。相送的人汹涌着,抓着不放。看热闹的人开始还兴高采烈,看这些平日有钱有势横行乡里的豪民的下场。但随即而来的生离死别,让他们笑不出来了,开始有了哭声,人们相拥着,有辞别父母的、有别亲辞友的,人越来越多。情绪有点失控。单膺白不免有点担心起来,他劝章启立即开拔。章启下令开拔,军卒们开始分开人群,车队开始蠕动,人们发疯般地拉住不放,哭声一片。军卒们拉又拉不开,开始还是劝、骂,后来就挥起了皮鞭。但随着每一鞭下,人们的情绪激动起来,章启拔出了剑,博阳尉卫尧又带领数百军卒赶来,终于把相送的人隔开。这支绵延数里的苦难之旅,开始向西北大河方向前行,它是那么长、那么沉重、那么缓慢,好象承受了无数重的苦难和情感,拉开了一个苦难的行程。北方来的风开始刮起来,过了一会儿,天空开始洋洋撒撒地飘起了雪花。这雪花落到地面上就化了,道路更显泥泞。人们一边朝前走,一边回望故里,那里聚集了黑压压的人群,这人群好象是被这悲痛凝固住了一般。一些白发苍苍的老者,倚垣扶杖在风雪中,颤抖着,显得异常憔悴。他们立在那里,伸长脖子望着远去的亲人。这些父亲、母亲,也许并不是,只是邻里、故友,叫他们如何放得下,在他们的迟暮之年,经受得住这样一场生离死别。他们的白发一缕缕地就象那悲痛的思绪,在这茫茫的风雪中飘散,定格在那亘古不灭的历史之记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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