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雪洋洋洒洒,不多时就沾满了衣襟。宴席却正火热着,御花园里灯火辉煌,丝竹管弦不绝于耳,着阮罗轻纱的舞娘在篝火间翩然曼舞,座下臣工们饮至酒酣人醉,纷纷忘了形,有几位甚至离席加入到了歌舞行列中。各处火光杳动,温暖如春。宝缨遥遥望去,却没在主位上看到符清羽。去哪了?四下皆是忙碌的宫人,宝缨抱着手抄混入人群,走到后园月亮门处,才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玄色绣锦大氅,暗金佩玉小冠,长身玉立,肩膀已如成年男子一般宽阔可靠,身段却还留有几分少年的单薄,于是更显锐利,即使敛着锋芒也威压荡然,似乎只要他在,风雪俱都裹足不前,昏沉天地也破开清浊。正是大夏皇帝符清羽。他果然没有手抄。宝缨舒了口气,正要上前,却突然觉得有些怪异,生生顿住了脚步。随身侍从们远远散开,里面混着几个眼生的人,宝缨从未见过。皇帝身边只一个穿五品朝服的官员,官员正对符清羽说着什么,皇帝陛下略低着头,侧颜专注温和。那官员身材纤瘦矮小,官服穿在身上松松垮垮,唯独胸前鼓鼓囊囊,讲话的神情也有些扭捏……竟是女子?〇〇二◎只有她当真了◎宝缨眨了眨眼。挂在睫毛的雪片化成一股暖流,顺着眼角滴下,划过被吹得滚烫的面颊。一阵冷风刮过,卷起旋涡般的飞雪,风干了眼中湿润,她看的更清楚了些。便看到符清羽解开大氅,披在了男装女子的肩头。那女子侧身行了个万福,抬起头,目光刚好对上宝缨。她怔了一下。宝缨不由退后一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女子抬手指向宝缨,好奇问道:“陛下,那个宫女怎么一直看我们?”符清羽挺拔的身躯转了过来,眼瞳漆黑不见底,比风雪还冷上几分。见是宝缨,他嘴角骤然绷紧,带着不悦问道:“你来干嘛?”既被叫到,宝缨只能硬着头皮上前行礼,小声说:“奴婢给陛下送暖手抄子来了。”符清羽表情淡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大夏皇帝相貌生的极好,精致温润却不显阴柔,唯独一双眸子深沉难测,定定看人时,目光重若千钧,往往令人心生畏惧。此刻,他便是这样看着宝缨的。宝缨也不想竟会撞破皇帝的私会,脸涨得通红,只想快些离开。她将头埋得更低,高高奉上手抄:“陛下,天气凉,龙体贵重,您——”“啊——啾——”话没说完,扮作男装的女子忽然打了个喷嚏。她揉揉鼻子,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宝缨手上一轻。符清羽抽走暖手抄,将那女子的双手笼在当中,温言道:“是够冷的,你何苦过来。”那女子面色含羞,微微低下了头,娇嗔道:“好不容易有机会见陛下,灵韵要是错过,再见说不定要等到……”符清羽淡笑,静谧的眸子光华流转。暖手抄蓦地被拿走,冷风立刻袭来,针刺一般扎在宝缨指尖,可这些都还比不上这番对话及“灵韵”二字带给她的震撼。楚国公杨用的嫡亲孙女、未来的大夏朝皇后,闺名可不就是灵韵么?帝后大婚定在来年元月,日子还在商酌。大夏风俗开化,礼仪从简,但婚前一个月,新嫁娘也要入绣阁备嫁的,不好同未婚夫婿相会。再见兴许就是大婚之后了,所以杨灵韵才这时入宫……宝缨原还有些拈酸吃醋,这会儿得知别人才是天定的夫妻,早没了不自量力的想法,只是深感难堪。她暗暗懊悔,正要告退,杨灵韵却突然想起了她:“这小宫女倒是机灵。我入宫匆忙,衣裳穿的单薄,幸亏有她。”她转向宝缨,盈盈笑道:“多谢你了。今日本小姐没带什么值钱东西,以后必定补赏给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清楚‘救命恩人’长的什么样!”杨灵韵身材娇小,容貌秀气,本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可是在国公府千娇万宠的长大,即便是偷偷潜入宫闱,举止依然落落大方,开口带着十足的底气,宛如皇宫的女主人。这才是……能够和大夏皇帝比肩的人。宝缨只得抬头,袖中手掌掐得生疼。她不知该不该如实报上姓名,正在犹豫,符清羽突然冷冷撂下一句:“女君言重,她不过是尽了宫人本分,要赏也该朕赏。宴席将阑,女君也早些回去吧,免得国公府上下担心。”“呀,一不注意,都到这个时间了!”杨灵韵惊呼,“陛下,那灵韵就先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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