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绾绾正想说不见,襄王司马忭已经掀开帘子,迈进小书房。“扶枝又在读书啊。”司马忭坐在她身边的榻上,姿态放松,“我今日本想去东宫探望太子,结果你猜我听见了什么?”苏绾绾提笔写百里嫊布置的课业。司马忭不以为意,继续道:“我见郁行安从宫中出来,上了马车,一路去往天牢,那可真是——哎,那些马屁精怎么说来着——‘文采风流,少年卿相’啊!我就遣人去打听,原来圣人今日召他入宫,问了太子的婚事。”苏绾绾垂眸看自己写下的字,阳光懒洋洋照在纸卷上,映出一个个工整的小楷。司马忭探头看了一眼,含笑道:“扶枝的字还是那样好看,不过郁行安的为人就不像他的外表那么莹彻无瑕了。圣人这样问他,他竟然回答:‘太子欲娶妻冲喜,乃幸事,若太子殿下借此一扫沉痾痼疾,于国于民皆有利。’扶枝,你是不是以为他会帮你?我见过许多油嘴滑舌的郎君,他们皆像郁行安这样,表面温柔和气,背地里诸多谋算,其卑劣心计令人心惊……”苏绾绾笔迹微顿,在墨迹晕开之前,写出下一个字。“我知晓了。”她说道,“殿下请回吧,莫要扰我读书。”司马忭又嘟囔了几句,说读书并不急在一时。他拿出特意带来的糕点,苏绾绾只让侍女将他送走了。苏绾绾安静地等待了几天,却听见圣人已经准许了此事,再过半月,礼部便要开始遣媒纳采了。之前只是几户人家知道此事,此时极有权势的人家都略有耳闻。有人半信半疑,有人暗道可惜,有人觉得苏绾绾本就该配上这样烈火烹油的鼎盛。流言在暗地里飞窜,过几日却不攻自破。原来圣人忽然命太子重新择一太子妃。苏敬禾大喜,多方打听,才知道那个擅长炼丹的道士金问仙,偶然听闻此事,竟露出迟疑之色。圣人多次询问,他才对圣人说:“冲喜乃不详之事,有悖天地正理。太子虽命格贵重,但久病缠身,若是被太子妃的气运压制,则会晦气缠绕,祸及至亲……贫道观那苏家小娘子,容貌不俗,幼有慧名,乃大气运之人……”金问仙云里雾里说了一通,圣人半信半疑,又宣金鸟寺住持入宫。住持竟也给出相似的结论:“……一个小娘子的气运本不可能压住一国太子,只是太子病入骨髓,虎落平阳尚被犬欺,太子也难以免俗。若执意逆天而行,恐祸及至亲,罪过罪过。”圣人向来信重佛道,又担心祸及自身,虽然只有半分相信,但出于谨慎,命礼部将此事搁置。好在未过六礼,知晓的人不多,这件事就如同湖面落下一个小石子,转瞬便没了涟漪。苏绾绾心里的石头放下,生活重新恢复安宁。这日是十月,按照司天台的测算,是要下初雪的。苏绾绾去金鸟寺,打算如过去的每一年那样,为阿娘带回山顶的第一捧雪。侍女道:“小娘子,那几个人还在后头跟着。”苏绾绾道:“知道了。”阿娘说,去金鸟寺不要坐轿子,多走走台阶,身子才会更好。苏绾绾上了金鸟寺的台阶,行至半山腰时,一个身着华冠丽服的郎君手握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出来。他看见苏绾绾,目光一定,冲上前来:“是你!苏三娘!是你害我妹妹!”苏绾绾听了几句,才知道这人是杜家长子,上回杜三娘听了崔宏舟的指使,故意诱使苏绾绾去往更衣斋,却不仅没拿到预定的好处,还牵连进崔宏舟的刺杀案,受了责罚。“我三妹一个女郎,怎可能谋逆!定然是你唆使的!”他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准备一口喷到苏绾绾身前。苏绾绾皱眉,往后避开,正打算叫人将此人带走,一个刀疤男从高高的树杈跃下,将这人拖走,还对苏绾绾笑道:“小娘子勿惊,阆都近来风云变幻,郎君才命奴跟随,再过半月,奴便回去覆命了。此人……此人扰乱阆都治安,奴将他送去武侯铺!”是大枣。原来那四个远远跟着她的人,不是司马忭府上的人,而是大枣他们么?苏绾绾怔了片刻,继续上台阶。金鸟寺的梅花开得更早些,花骨朵儿在寒风中微颤,远远望去,如同一团浮动的霓霞。苏绾绾终于走至山顶,金鸟寺的匾额阔大精美,佛寺陷入梅花林中,隐约可见其庄严巍峨,深沉钟声远远传来,她却并未打算入内。她靠在树边,累得发喘,见天晴未雪,不禁琢磨司天台今年算得准不准。正在这时,郁行安带着郁四娘,从佛寺中走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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