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季先生也说过只要陪两位孙少爷玩一玩就好,我也没有在课堂上定制不合理的教学目标……&rdo;
见林亦风急不可耐地辩解,季小亭蓦地流露出了鄙夷的神色,这男人怎么这么死缠烂打的?脸皮当真有点厚。于是他道:&ldo;林老师是不是担心预支的一年上课费用?这个不消担心,是我季家违约在先,那些钱不必还回来,林老师尽管拿去用。&rdo;
林亦风是个聪明人,季小亭虽然说得大度,但眼神里流露的轻视令他很受伤,在这位富家公子眼里,自己就像个视财如命的小丑。自尊迫使他难堪地开口:&ldo;季少爷误会了,既然不再聘请我给两位孙少爷上游泳课,我也就没有霸占着你们的工资不还的道理,您放心,虽然我穷了点,但这点骨气还是有的,钱我一定在这几天送还给季少爷。&rdo;林亦风说着就转身向外走。他知道季小亭的目光正在洗劫他仅存的最后一丝骄傲和自尊,那虽然并不敌意却夹杂同情的目光对他而言若芒在背。他不知道季小亭为什么突然就把他解雇了,或许有钱人家就是这样阴晴不定,翻云覆雨的吧!有钱人家怎么会知道穷人的苦楚?他恨自己刚刚季小亭大方地说要将那些钱送给他的时候,为什么让该死的自尊心作了祟,打什么肿脸充什么胖子?居然说这几天就要将那些钱还回来,拿什么还?那些钱对母亲来说,是救命钱!有了那些钱,母亲的病就能缓解,能让母亲吃上一阵子的好药,就能减轻母亲的痛苦,林亦风啊林亦风,你真该死!自尊值几个钱?不就是一个略带鄙夷的目光吗?有比母亲的身体还重要吗?
胡乱自责着,林亦风已经出了游泳场,失魂落魄走在季公馆的花园里。蓦地,只听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他吃惊地抬起头来。花园小径的前方站着司徒月,她手足无措地盯着他,脚边是一个打碎的花盆,陶瓷碎片、泥土和一枝结了花骨朵的红梅花散在地上。林亦风突然顿悟,怪不得自己突然被解雇,一定是眼前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搞得鬼!他大步冲上前去,指着司徒月的鼻子,怒不可遏道:&ldo;你这个女人,三番五次缠着我也就算了,现在你还弄丢我的饭碗,上回在季公馆外面的路上遇到你,我就应该猜到你是季公馆内的人!&rdo;林亦风边发火边想起季小亭刚刚介绍自己是季公馆的季少爷,而上回在父亲的墓前,这个女人身边站着的男人正是这位季少爷,怪不得觉得面善呢!而那时,面对这个女人的纠缠,他质问季少爷她是他的什么人,他答是妻子。
这下,林亦风的火气&ldo;噌噌&rdo;往头上冒去,他恨不能将司徒月从头数落到脚:&ldo;我以为你这个女人是谁,原来是季公馆的少奶奶,有钱人家的少奶奶你不好好当,偏要水性杨花,当着丈夫的面对另一个男人投怀送抱,你那个莫名其妙的老公一定天生就爱戴绿帽子。你们两个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是你们的事情,干嘛牵扯进我?我好好一份兼差就这样弄丢了,你知不知道那些钱对我有多重要?那是我母亲的救命钱,我母亲指靠着这些钱活命!&rdo;林亦风越说越来气,越说越伤心,眼底清晰地冒起一层泪雾来。
司徒月一直怔怔地看着他上蹿下跳,心里发凉。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曾经耳鬓厮磨的恩爱恋人现在居然翻脸无情,一句句话都戳她的心肺。于是她收起见到他的那一瞬自己柔软无措的心情,换上一脸冷若冰霜,道:&ldo;演戏给谁看?豪门白家,富可流油,却负担不起白大太太的医药费?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吗?不要再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当初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让我……妈妈刺你一刀,可是我妈妈已经为此赔上自己的性命了,你还想怎样?杀人偿命,不过尔尔,我妈妈死了,你白大少爷又活过来了,谁来赔偿我妈妈的命?&rdo;司徒月说着,一颗绝望的泪水从她眼里直直掉落下来。
林亦风怔住了。上回在医院,他原想撇清,还原真相,可是马茹芬又让她对他的误会更深了。此时此刻她的泪水似乎浇灭了他满肚子的委屈和怒火,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向季公馆外奔去。
&ldo;你要带我去哪里?&rdo;司徒月被他拽得胳膊生疼,他走得飞快,她也只能小跑着跟随他的步伐。
&ldo;带你去找真相!&rdo;林亦风答。
林亦风先是带了司徒月去医院找林母,林母正躺在床上打吊瓶,林亦风没有在病房内吵嚷,而是直接把司徒月带到通廊外,使劲压低声音但还是透露出极度的不满和怨怒:&ldo;你看清楚了吗?病床上的这个人才是我母亲!她病魔缠身,苟延残喘,可你让我失去了季公馆的兼差,她的医药费又没有着落了!我不是你的豪门公子白若昭,我叫林亦风!如果你不信,我再带你去个地方!&rdo;
因为司徒月一脸犹疑,林亦风只好又把他带到父亲的墓地上,指着墓碑上那张四方方的遗照,对司徒月吼道:&ldo;看清楚了,这个男人才是我父亲。他不是白氏集团的董事长,他只是一个小小制药厂里的工人,却在十几年前制药厂的爆炸事故里丧生了!我母亲用父亲生命换来的一点抚恤白给他在市里最贵的墓园买了墓地,只想着让父亲辛劳一世能够安眠地下,而自己却节衣缩食、熬肠刮肚,然后染了一身病……&rdo;
林亦风说得凄凉,而司徒月如坠雾里云间。周身是一片不可遏制地冰凉。她惨白的小脸看在林亦风眼里,却又成了不可置信和怀疑。这个女人疯了,她居然还是认为他在演戏!林亦风忍无可忍拽了司徒月的手继续疯了似的走。司徒月感觉到手臂上被拽得生疼,终于开口问道:&ldo;你要带我去哪里!&rdo;
这一回林亦风没有回答她,只是大步流星离开墓园。
从墓园下来,天色已晚,薄薄的暮霭笼罩大地。计程车上的林亦风表情凝重,不苟言笑,而司徒月更是一言不发。她没有看林亦风,目光凄凉地看着车窗外掠过的景色从山坡植被转换成城市的车水马龙。车子开了许久,终于在一条陋巷口停了下来。林亦风有些粗暴地将司徒月从车上拉了下来,指着那条昏黑的巷子,冷声道:&ldo;再带你来最后一个地方,你就该清楚我和你的什么白若昭毫无瓜葛,我是我,他是他,从今往后,不管在何时何地遇见我,请少大奶奶你一定高抬贵手,别再纠缠我。&rdo;
司徒月站在这条幽深的巷子口踟蹰着。巷子里头一盏破败的路灯闪闪烁烁,连昏黄的光都供给不足,将整条巷子映衬得更加影绰绰、阴森森。林亦风瞟了她一眼,丝毫不给她任何温情,拉了她便走进巷子去。司徒月像一只困顿的小兽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进了巷子,呼呼的冷风夹杂着阴寒扑面而来,司徒月打了个寒噤。林亦风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一直拽着司徒月从陋巷拐进另一条更窄更暗的巷子,径自走到他的小堂屋前。
司徒月颤巍巍抬眼看面前那两扇在银色的月光下显得灰白破败的木门,门上的门神色彩夸张、面目狰狞,令她不寒而栗。
&ldo;哐当&rdo;一声,林亦风泄愤似的推开那两扇门,透过穿堂,简陋的内室在司徒月的眼里一览无余。他拽着司徒月跨过高高的门槛,站到了穿堂内。粗糙的水泥地面因为年代久远,早失了最初的光滑,裸露出一粒粒混杂在水泥里根深蒂固的沙粒,因为穿堂的上空没有屋顶,直接受到雨水的侵蚀,薄薄的一层苍苔已悄然铺陈在上面,散发潮湿而阴冷的气息。站在那层苍苔上,司徒月始终缄默着,而林亦风还是显得义愤填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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