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伤口,没有力量消耗,怪物一动不动。时间回溯了。不难理解,他必须高效地走完这条路,否则每死一次他就会距离那扇门更远,直到再也无法窥见。郁封试探着迈出脚步,怪物仿佛被摁下开关,微微俯身做出进攻姿态,见情况不对郁封立即撤回。如此反复三四次,总算快要到达终点。还剩两个岔口。选择时,怪物不再有反应。郁封心神一动,退回后又去试探另一条路。怪物纹丝不动。学聪明了。郁封在最后一个路口选择出错,不过到这里就算错了也能闯过去。他变换几个身位躲开怪物,随后一脚踹开那门。一切归于沉寂。前方有光亮,在房间的另一侧有扇相同的门,门前站着他的身影,身后是怪物的背影。回头再看,怪物凭空消失。他的后方,来时的墙已被替换,那一侧有别无二致的门,有往后扭头的他。这是什么?郁封又看向前方,前方的自己还在回头,正巧与他对视。那一刻,他仿佛被无形之物盯上,那视线犹如巨大的网,四面八方将他锁定。后方,身后的人往前看,不再跟随他的动作,反而更像赋予生命的影子。最后一次看向前时,前方的‘郁封’诡笑着与他贴面,呼吸喷洒在他鼻息间,紧接着,后背也抵上一道热源。两个‘郁封’将他紧紧缠绕,蓝色火焰瞬间升腾而起,它们疯狂燃烧,像要耗尽所有的氧气与力量。火焰闪动,无序错乱着结构,怪物崩坏却越缠越紧,空洞双眼含笑将他放倒。郁封踉跄后退几步,他们一起坠入无底深渊。以吻封缄滴答——滴答——微甜水液浸入唇缝。在一切寂静的空间,哪怕他不曾过多停留,一直前行通过无数诡谲地带,也仍然无法摆脱越加敏感的神经。长时间的低温令他皮肤冰冷麻木,滴下的液体犹如一击重锤,要将他的骨与肉砸穿。每一下,他都感受到血液被震得翻涌,心脏慌乱想逃。被人影裹挟着坠下深渊后,他去到一处虫巢。然后是黑暗的,萤火虫飞舞的草地。他以为他终于逃离,但下一秒,他的脑袋在起身时撞到了顶。那是个只有两平方米大,不足一米高的狭小空间。郁封心情顿时跌落谷底,他沉默地四处摸索,在黑暗中看见了克鲁格。难以形容他的感官变化。隐约的光芒似乎变成天空繁密星光,他仿佛身处荒野,空间无限拉长。而克鲁格——庞然的虫父降临大地,象群似的缓步迁徙。它前行的方向正是郁封位置所在。压迫感骤然而来。萤火虫从墙壁中惊出,长草疯狂晃动,地面颠簸。郁封猛击‘墙壁’,不能使这处空间破碎。他只找到扇窗,于是毫不犹豫拉开铁栓,咸涩海水哗啦涌进淹没了这一小块空间。他被冲到后墙,在克鲁格的触须伸向此处时游了出去。无数个空间,无数个日子后,他来到一处地板腐朽得快要坍塌的木楼。这是他第一次在死寂的世界中听见除了怪物、除了自己之外的声音。木板萦绕一层淡淡的光晕,模糊的人像在其中穿行,他听见嘈杂人声。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几乎立即浮现脑中。可他这边却这样安静。郁封面对木板站了很久。他明白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能让另一边的世界感知,而破坏木板只会使他失去声音。他触碰木墙,靠着它在角落坐下。房间中一把孤零零椅子摆在中央,缺了条腿,满是尘埃。恍惚间,郁封想起久远的过去。为祂征战不是件容易事。首先,他需要自己取得力量。开始是墨涅菲斯与诺希里安陪同他熟悉世界,在艺术神殿的试炼副本中他们教授给他不同世界类型的技巧。同时,他需要快速适应各个世界的环境。也不是没有在暗无边际被剥夺感官的世界中成功完成过任务,他记得那时力量等级不高且没有光源,靠着身体强化后的微弱夜视力硬是击杀了藏在密林中的水螅鬼。那是他获得的第二份力量,墨涅说,他足足在黑夜中度过了二十七天。从此之后,他独自前往城外世界,一直到他的力量足以匹敌武神——阿克谢尔。那是非常漫长而熬人的过程。仔细想想永夜之所中尚且过去数十年,在外部世界就不知翻了几倍。不过之后他就常常与武神、城内排名的高位者、甚至与祂同行。为得不就是那刻吗?他仍然有信心独自在下一个黑暗世界度过更长的时间。他不是个没有耐心的人,能够忍受长久痛苦是神官的基础能力。只要一切有进展,一切奔着终点,他就不会崩溃。但是,这有点超过他的预料了。他从坠下后一直在这处空间打转,有时候他没能探索到信息就被传走,有时候他即将去到预想的位置却突发意外离开。这个世界似乎仅凭运气,力量除了能保住他的命外不能有更多作用。他不能找到自己移动的规律,难免开始怀疑是否真能离开。看不见终点,活着就成了折磨。实在是太久太久,久到一直沉寂的心开始躁动,久到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在他的记忆中开始加深,深到每一次想起犹如受到一次酷刑。某人给他承诺却失信,从一开始的不以为意,到后来的怨恨责怪。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回应他?难道也同祂那样无情吗?为什么在最后一刻他没有留住自己,为什么来到这里的只有他?为什么虫类不攻击他,为什么克鲁格出现独独放过了他?它们要将他困死在这里吗?没有谁能把我真正困死在这里,你不能永远把我困在这里!我要回去,我一定要回去……郁封呢喃,双手交叠在小臂上留下几道刮痕。忽然间,他猛地抬头,几近癫狂地凝视身侧木板,一个淡淡的人影正端茶细品。空间是可以穿越的。这是跟空间力量相关的世界。克鲁格将他带到这里,它自己与无数虫类也在这里,这不会是它随便找来的暂住之所。它通过这处‘基地’去往别的世界。没有通道,但空间就是通道。唯一异常与相似点只有‘墙’。墙是不同的。也就是说,墙只有在它是‘墙’时才会出现风,铁则是牵引风的介质。墙本身就是通道,他肯定每一扇墙都通往不同世界。他可以穿越它们。但他要怎样才能穿越它们?这不是物理上的穿越可行的,但他并非束手无策。郁封的嘴唇与手指在颤抖。他意识到自己正接近日思夜想的可能,他已经无法按捺住自己的心情,只能迫使再想慢一点,好让心脏更平稳地接受越加清晰的想法。并非是无形的门才能通往,如果那是只存在于介质中的通道……他僵硬的眼睛缓缓下移到双手。他的力量混杂了太多类别,结构偏移向无序,是不能够转移生命体的。在他足以匹敌阿克谢尔的,对力量控制最得心应手的巅峰时也不能。他做过,他用这个对付过人,他们的结局没有例外。现在他可能的出路就在墙里,只要动用这部分力量转移交换,他就可以离开这鬼地方。可是,可是会有怎样的后果?他会变成一滩结构错乱的恶心怪物吗?能够复原吗?那该死的怪物还能够认出自己吗?墙后又是怎样的世界?你会保佑我吗?我死了又死,而许下承诺的你又在哪里?郁封低语那道名字。没有人回应他。他吊起几分癫狂的笑,没有人回应他啊。他不是早就了解过他们的本性?欺诈与善意不过是无趣的调味剂,事到临头承受所有的终归只剩自己。他调动全身力量缓缓覆盖自己,在空间力量的运作下他的身体开始闪烁,疼痛后知后觉发散四肢。然后,他伸出手掌,贴按到身前的墙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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