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温弹到日落,伊塔洛斯不喊停便一遍又一遍地弹。他不说怨言,也很少提问。柏温对于伊塔洛斯的信任,是诡异的身心相托却不服气。很难说这种信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的,总之有点舍身饲虎的意思。反正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了,是吧?伊塔洛斯撑在钢琴上,问他是否要给庄园重新取个名字。柏温说,这是您的宅邸,我说了不算。伊塔洛斯就抬起他下颌,柏温因此停下了手中动作。“那你呢。”伊塔洛斯又说。既然住在他人的宅邸,受他人的教导,就要做出一副所属物的姿态。少年的湛蓝双眼清澈得仿佛是最昂贵的宝石,这颗宝石在今日有了新的姓名。——裴兰德,与他同姓。伊塔洛斯没有时间概念,下起手来没轻没重。知识,勇气,智慧,体魄,他要他样样精通。银色长发的男人双手合拢,又缓缓打开,黑雾涌现,其中露出一抹锋利的亮银。他从雾中抽出一把质地极其漂亮的双刃长剑,将它递到人类眼前。他说,剑谱在你房间的书桌上,我要你在明日午时前背下。伊塔洛斯从未说过如果做不到会有怎样的惩罚,柏温也从来没有问过,因为他知道自己会做到。最后看不下去的还是西德里。在少年扫去心中的不平两眼懵地接过长剑,旋即抛下钢琴与老师奔上三天未回的卧室时,管家严肃地要与伊塔洛斯谈一谈。他说,不要忘记柏温少爷是个还未成年的人类。是人类就需要足够的休息与食物,这些在柏温来到庄园的那一天起,他都未曾拥有过。随着少年离去,房间逐渐暗淡,伊塔洛斯没听清自己最后怎样回复西德里。他幻觉中的少年脸庞也如同光明逐渐模糊,他的神态、声音与发生的一切,悉数在最后的回味中湮灭。伊塔洛斯捏着发光的花朵,把它放入诗集中,于是房间中最后一抹光亮也消失了。诗集中传来啜泣,娇弱的哭喊如同濒死的夜莺。好暗,好暗,求求您,我想要出去!求求您,别把我关在这里!黏腻的红色浸透纸张,异香的液体从页与页中汩汩流淌,像眼泪,像心脏。郁封留下指引的蓝色碎光,便先行进了画像。“听我说,人在黑夜中看见更多,你会看见一个象征,那星辰正在缓缓下沉,你会看见仇恨与战争,那血与火的哀歌无处可避,你会看见诸多爱意冷却,又看见雾茫茫的海岸,诸如此类,叹息之人,必然的熊熊烈火燃烧在哪里?那条不得见不可见的蛮荒艰险之道,隐没幽暗,我灵魂深处已为你镌刻,在无所畏惧中踏入荣誉的殿堂,支配着你生命的,我的名字你将属于我,成为我我不为他人,若短暂的光阴转瞬即逝,人将行于必然行于之道,我必热烈迫切地迎接,死亡没有哀怨,我会想起,并在闪烁的记忆中找到你”天鹅咬住漂浮的面包碎,漾起一阵哗啦水声。手工制作的纸张粗糙坚韧,纤维中夹着零碎干花瓣,清透的木质香在翻阅中扑入鼻息。巴掌大小的诗集,看似厚重,实则翻不了几页就到封底。浅蓝色墨水的花体字俊逸工整,想也出自谁之手。可诗却不是。柏温曾以为这些诗同样出自伊塔洛斯,他这样去问,对方否认了。伊塔洛斯说,他不写诗,不谱曲,不作画。但他无一不精通,无一不理解。他也不问权贵,不耽享乐。但他无一不所有,无一不接受。要知道,每个人都会有目的,比如权势、财富、生存、名誉……但伊塔洛斯似乎除了教导他外不存在别的目的。艺术收藏不算。柏温问他为什么。伊塔洛斯只用笑容作为回应。金发青年坐得端正,手中捧着诗集,直言不讳:“黑夜深邃厚重,又怎会看见更多?”银色长发的男人倚靠围柱,掰着面包继续往湖中扔:“蒙蔽双眼的并非颜色。”“蒙蔽双眼的是以黑夜为喻象的状态,”柏温道,“正是如此,才不能使人看见更多。”“亲爱的,幸福千篇一律,苦难千奇百怪。”“人在饥饿时不会思考更多,酒足饭饱时才闲于遐想。”“你说得对,但别忘记苦难感同身受,美满高高在上。”柏温并不被他所说服,伊塔洛斯也没有这样的打算。他仅仅只是教导他,却不过多干预他的行为与想法。不论柏温说出什么,总能在他的老师那里得到赞同与褒奖,这显得这位老师过分纵容,又像是漠不关心。青年不回答他,伊塔洛斯也不会责怪。柏温话锋一转,继续问:“必然行于之道是对谁而言的必然?”伊塔洛斯嗓音淡淡:“自然。”“我也是?”“没有事物例外。”“那你呢?”“你看我像置身事外?”“那我不要必然。“如果不是为我掌控——“我不要必然。”自然而言有太多不可控,他不喜欢。伊塔洛斯似乎是被柏温逗笑,没有对他的话做出任何评判:“让你休息半日,你偏要与我辩论。”“事无绝对,你现在又知道了。”柏温看见伊塔洛斯的背影:“与我无关时我的见解不会干扰他人,与我有关时我的想法就是绝对。”话音落下时,伊塔洛斯手中的面包也全给了天鹅。他转身,就在转身的一刻,丝丝缕缕的颜色流向虚空。很难形容那是什么感觉,好像环绕在郁封身边的暖意与惬意,前路与退路,都变得空荡缥缈。转过身的人如同被火焰烫破的羊皮纸卷。郁封看不见他的脸,或许他知道幻觉中那人的身份。可此时此刻,有关他的一切特征,一切认知,都在飞速抽离。那是非常明显的变化,过于美好的事物被强行夺走的无能为力。郁封本能想要留住,于是不断在心底默念,不断去回忆先前的片段,但是它们实在流失得太快。所能想起的信息由贯穿记忆地完整到一次谈话,再到后来依稀记得围绕某句诗,某个词所展开的交谈。最后,等回神时,他倒在过去的琴房,只剩下心脏中不可忽视的空缺与苦楚。他蜷缩着,逐渐失去意识。身后的钢琴乐混乱奏响,炸开的琴音仿佛暴雨夜的电闪雷鸣。琴谱无风自动,从顶部纷纷扬扬飘落。黑色音符与长线晕染,教他分不清乐曲的走向。而那些曲调重拾生命,顺着深沉的地毯犹如细小的蛇类攀爬到郁封身边,顺着缝隙钻进血肉。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我亲爱的……坏孩子。做错事情要接受惩罚,欢迎回家。法涅斯之吻从画像中出来后,众人显得惴惴不安。不知谁说了句:“今天是第四天了。”于是气氛被推向无言的焦灼。第四天,他们还是对于证明决心毫无头绪。没在画像中找到有用的线索,除了自己稍不留神就会陷入到某段回忆中,清醒后察觉到记忆正在消失外,就是那个奇怪的男人。要知道周围都是雾气环绕。他们不是没想过离开,但是一靠近白雾,里面的怪物就都闻声围拢,恐怕只要踏入半步就会被撕成碎片。在这种情况下,那个男人是从哪里进来的呢?如果他早就在庄园里,他们搜寻线索时不会不发现他。而他的话更让客人们在意。不过可以排除的是,杀死融蜡人并不会让他们得到监管者的通关通报。因为在此之前,他们就已经隔着铁栅栏击杀了几只怪物。并没有得到什么好消息,反而让他们更加清晰地认知到,怪物不会因为死亡减少,它们只会越来越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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