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有人抢占了今日的治疗名额并高价卖出,这便意味着百姓需要花费更高的代价才能进行就医,意味着可能有一位重症患者得不到及时的治疗。老百姓最喜欢看热闹,但只要事情关乎自身,人们的态度立马发生变化。何小大夫的话音刚落,这大娘就发觉周围人看自己的目光顿时改变了,她悄悄打量着四周,顿了顿,心虚地解释道:“那家人得了急症,托我排了个队伍而已。”她也就是从中赚到了一点小钱罢了。“呸,别人的救命钱你也想挣,也不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被阎王爷拔舌下油锅!”“人家何小大夫开了家医院,一位病人只收十铜板,没挣到多少钱。钱倒是都被你这种二道贩子挣了去。”说话的女人是一位病患的家属,她的丈夫是航海的水手,一家子人就指着他拿命跑海挣钱养活。结果她丈夫跟着商船出海回来就得了霍乱。原本精壮的汉子,短短几日便虚脱得快成干尸了。女人花了大价钱请来了大夫,结果几帖药下来还是没能止住丈夫的腹泻。最后还是在邻居的介绍下找到了何家医院,只花了十文钱就保住了丈夫剩下的半条命。因此,女人便将何小大夫和何家医院视为救命恩人,万分感激。这老婆子死后会不会下地狱被阎王爷惩罚,尚不可知,可在场还有一个薛阎罗恨不得要了她的命。最后,薛老板还是在何大少爷的劝说下,才决定派人押着这个闹事的老婆子去警局见官。这大娘一听要见官坐牢,立刻扭动着被捆住双手的身体,大哭大闹起来。薛霖脸色阴沉,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去蹲局子,否则落在我手上,能不能保住一条性命可就不好说了。”老婆子知道眼前男人不好惹,瞬间闭上了嘴,只敢懦懦道:“我选择坐牢,我选择坐牢……”薛老板不再看她,挥手让人把她带走。“你吓唬她做什么?你真敢动手杀人不成?”何大少爷见薛老板一秒化身薛阎罗,调侃道。却见薛霖冲他挑了挑一侧的眉毛,得意道:“这种人我见多了,听不懂人话的,就要吓唬吓唬才老实。”何温言被他逗笑了,拉着他往后院走:“前边都是病人,你呆在院子里,等到傍晚便和我一同去舅舅家见见外祖父。”“那我让人将你爹送来的东西,都先搬去后院吧。”两人正说着话,茗兰就跑了进来,对何温言说:“何小大夫,前面有人找您。”何大少爷略微诧异,他不常来簌州,在这儿也没多少熟人。等走到医院前头时,何温言才发现这人他并不认识。“您是?”男人年过四十,穿着一身得体的马褂,看着衣服布料便知不是普通人家。见到年纪轻轻的何温言,他先是一愣,随后抱拳拱手道:“您就是何大夫吧?还真是年轻有为,医术精湛呀!”一通客套话过后,这位中年男子才说明了来意:“在下是罗家的管家,特地来请何大夫去罗家替罗老爷治病。”何温言皱起了眉头,解释道:“罗管家可能不知,咱们这儿不上门诊治的。况且今日医疗名额也已经满了。”罗家管家一听这话有些不悦,可想到自家老爷的病情还是耐着性子劝说道:“规矩是规矩,可规矩的背后还有人情不是?”就在何大少爷开始反思自己的规定是否太不近人情时,罗管家又说:“昨儿个便给傅夫人送去了一百大洋,若是何大夫嫌这钱少,还可以再加些。”何温言闻言也是一怔,随即表情严厉地看向他:“你这是什么意思?”罗管家也有些傻眼了,他们傅家总不能收了钱不认账吧!“何大夫,傅夫人收钱时可是给我们打了包票,说你一定能将我们家老爷治好的。”罗管家眉头一拧,撂下狠话:“既然收我们罗家的钱,总要办事吧!”“这钱既然是傅夫人收的,那你们去找她给你治去。”何温言冷着一张脸,说完话便转身离开了。他何家大少爷还从没看过谁的眼色做事呢。罗管家也听出何温言话中的端倪,立即明白这大夫和傅夫人并不是一条心。交到傅夫人那处的钱,在何家医院这儿压根行不通!想清楚了这些,罗管家便气冲冲地回府禀告自家老爷。一肚子火气的可不仅仅只有罗管家,何大少爷也同样怒气冲天。今儿个刚将一位买卖医疗名额的闹事大娘押去见官,傅夫人就自己撞枪口上了。何温言甚至等不到医院下班就赶回了傅家。“言儿,怎么这个点就回来了?”傅老爷见何温言急匆匆地赶回家也甚是诧异,如今傅老太爷的疫病已然康复,身旁不需要大夫随时随地地看护着了。“舅舅,我来找李氏。”何温言干脆直呼其名,也不喊那女人一声舅妈了。何温言冰冷的语气和怒不可遏的神情让傅老爷一惊,他奇怪地问道:“你找她做什么?”“她收了别人的银子,要将我们医院的名额卖给罗家。”面对自家舅舅,何大少爷的愤怒中又多了几分委屈。“岂有此理!”傅老爷大掌拍在了实木桌上,腾地站起身,对身旁站着的傅管家吩咐道:“去给我把李氏叫来!”傅管家闻言连忙点头哈腰,跑去找傅夫人。此时,李氏正在房中数着成箱的大洋,乐得开花。“瞧瞧,还是这样来钱快,才一个早上就挣到了一百大洋!”李氏的手在箱子中拨弄,大洋与大洋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改明儿我再介绍几位病人,就能大赚一笔了。”李氏的表情充满了贪婪和喜悦,满心满眼都是大洋,恰巧被来找她的傅管家撞见了。“夫人。”傅管家站在门口,轻声唤道。瞧见有人进来了,李氏示意丫环赶紧将桌上的大洋箱子盖上。“什么事?”李氏收起脸上欣喜若狂的表情,假装镇定地理了理膝上的衣摆。“回夫人,老爷请您去趟正厅。”一听这话,李氏双眼微眯,有些困惑。平日里傅老爷都懒得搭理她,今儿个怎么会想到找她?难道是她那喜欢吸血扒皮的娘家人又找上门了?李氏心底琢磨不定,又多问了一句:“除了老爷,正厅里还有什么人?”“表少爷也在。”傅管家抬眸看了眼眼前的李氏,老实交代道。何温言?李氏斜瞥了眼桌上装满大洋的木箱,眼神飘忽不定,心底开始发虚。走在正厅的路上,李氏便觉得腿下有些发软了。等到了正厅,一对上傅老爷黑得如锅底的脸色以及冷峻阴鸷的眼神,李氏立即明白自己所做之事已经全部败露。可她还是要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问道:“老爷请我过来有什么重要的事?”李氏假装自若得找了张靠椅坐下,掩盖住自己腿软得差点站不稳的现状。身后伺候的丫环赶紧为夫人斟好茶水,恭敬地递到夫人面前。李氏接过茶水刚准备品上一口,傅老爷阴沉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还在装?你借着言儿医院的名义,向别人敛财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李氏的手随之一抖,滚烫的茶水溅在她的手上,烫得她顿时将茶杯摔在地上。青花瓷盏落在青石砖上立刻碎成十来片,茶水在地面上蜿蜒流淌。众人看向地上破碎的茶盏,正厅里的气氛也随着这声脆响开始凝滞。“老爷,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李氏还想为自己狡辩上一二:“那些人不过是求到我面前,想让我帮个小忙。”“我们和言儿都是一家人,自家人说句话的功夫,就能替人家解决就医的问题。”傅夫人这话是说得好听,避重就轻地将重点放在亲情上,只字不提自个儿收了多少银钱。傅老爷闻言却皱起眉头,别以为他不知道李氏一直忌惮着何温言,生怕言儿被傅老太爷过继到傅家,继承了傅家的家产。现如今她倒是能说出和言儿是一家人这种话来。“你怎么不说自个儿还收了罗家一百大洋!”傅老爷看着眼前假装若无其事的李氏,气得吹胡子瞪眼。舅妈借着外甥的名义进行敛财,李氏这是将他这个做长辈的脸,在外甥面前丢了个尽。“我这不是看咱家的铺子如今全都停业了,家中有多了十来号人。这吃饭、喝水哪一处不要钱?”“就想着能收点银子,好补贴家用。”李氏说得振振有词,将她自己都说服了。听到这话,傅老爷登时气血上涌,头晕目眩,脑门嗡嗡作响。何大少爷的脸色也十分难看,李氏这是嫌弃他们住在傅府,却没给她交钱。何温言转头看向舅舅,立即察觉傅老爷的神情不对,忙道:“舅舅,快喝口水缓一缓!”作者有话说:李氏下一章就下线。何温言将茶杯递到傅老爷面前,喂了他几口水,又替他抚了抚后背,才让气急攻心的傅老爷缓过劲儿来。傅老爷涨红着一张脸,指着李氏道:“我今日便修书给李家,让李家来将他们养出来的好女儿带回去。”“我要休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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