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得看着你。”他干巴巴地告诉她:“你不愿呆在这里,我只能跟你回去。”裴央完全摸不着头脑:“你为什么要看着我?”沈亦回到了他不开心就惯常会采取的高效沟通模式——不作声。裴央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他身后问:“是因为苏湛的事吗?”这话倒是让他顿住了脚步。裴央撑着膝盖喘了两口,“我去查白枞的时候,并不知道你和他的关系。现在我知道了,不会和你作对的。”他转身走回来,一言不发地看着她。这么多年的夫妻,裴央自然明白这眼神的意思——她理解错了他的想法,但他不打算解释清楚,正等着她自己意识到错误。这人模样良家得像个书生,拧巴起来却蛮横得像个土匪。裴央打算捋一捋思路再开口。依照她的理解,二人凌晨坐在礁石上的对话是个梦,而沈亦从未主动和自己说起苏湛的事。她捂着额头,觉得奇怪。他的那些叙述,关于苏湛、关于伯曼、关于登山事故……她很难想象这都是自己脑海中的碎片拼凑出来的臆想。尤其是他言语间的镇定,那种令人心安的和缓近来从不存在于她的梦中。这些日子的梦境总是诡谲尖锐,好似让人分不清白昼黑夜的漩涡。有时候在深夜惊醒,她心悸得厉害,躺在床上好久才能缓过神。不过清晨起床之后,她又会把梦七七八八忘个大半,好比是冰块堆砌铺就的世界,刺骨也好,绚烂也罢,在阳光炙烤后留不下什么痕迹。和森雅子的见面像是穿针引线般把早已埋藏的记忆串联成链,可惜浮现的记忆被心绪重重包裹着,每当她想理清事件和因果时,就和她玩捉迷藏。裴央被一阵剧烈的头疼拉回来,胸前的闷窒让她猛地抽了口气。眼前天旋地转的,她只得蹲到地上。沈亦过来抱她,她感激得泪眼婆娑的,趁机拿个乔,抬起头扒着膝盖左右看上一圈,下巴朝不远处椅子那儿一扬,得意洋洋地吩咐他:“我要坐那儿。”沈亦依她的意思,先把她抱过去放椅子里,又回来拉上登机箱、提上圆筒健身包、拎上小羊皮手袋。那里只有一个空位,他得在她身侧蹲下,仰起头看着她。裴央的好胜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泪眼愈发朦胧了。“是我走太快了。”沈亦十分自责,问她还有哪里不舒服。裴央依旧“孱弱”得一塌糊涂,皱着眉托着腮不言语。他问她想不想吃点东西,她说没胃口;他问她是不是不开心,她说你猜啊。她做作得过分,还以为沈亦会找个茬和她吵起来,没料到他的神情像是笼上了一层愁云惨淡的雾气,不等她问就说起昨晚的事。按照他的叙述,凌晨三点左右,裴央忽然说屋子里闷,想出去走走。沈亦觉得她有些反常,给她量了体温,意识到她在发烧,便开车带她去医院。裴央上车就睡着了,半醒半睡地看医生、配药,再回到家已经快天亮。看太阳快出来,裴央精神头很好,扯着沈亦在露台讲起苏湛的事,然后就和这会儿在机场一样,话没聊两句,她说头疼得不行,整个人直接软绵绵地瘫倒过去。“好像真的是这样……”裴央幡然醒悟:“一说到你哥,我就头疼得不行。你说他该不是上了我的身?鬼上身,你懂吗?”沈亦移开目光,低声“靠”了一句,脸色比见到鬼还难看。“然后呢?”裴央撑着脑袋问。“那时已经是清晨了,我给霍克医生电话,和他大致讲了情况。”皮耶·霍克是裴央的家庭常规医生,裴央自高中以来的医疗记录都在他那边有备份。“然后呢?”“他建议先找神经科做检查,再找精神科医生建个档。”沈亦注视着她的眼睛:“他说你以前没有看过精神科,至少在他那边没有记录。是这样吗?”裴央想了想,又觉得太阳穴疼得一抽一抽的。她闭上眼,把脸埋在手里:“我记不清了,我得问问我妈。”沈亦没有再问,只是在她身边守着。过了足足五分钟,裴央逐渐恢复正常,坐直身子,把头发在脑后盘起一个髻,平静地告诉他:“对不起,我好像忘了一些事情。这些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我却不记得了。”裴央的声音很轻,淹没在机场嘈杂的环境里。她垂着的睫毛微微颤了颤,叹了口气:“真是太不应该了。”她的目光虚虚地望向窗外的机场跑道,停了一会儿继续道:“我之前不知道你提离婚是这个原因。虽然我记不得自己和家里人都做了什么,但让你那么生气,该是很过分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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