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她回来之后,a市一直飘着雨,绵绵不绝,涂得整个天空一片沉沉。忙忙碌碌地过去两个月,阴冷的细雨又变成片片落雪,却不纷飞,也不雪白,依旧是郁郁寡欢的灰色。可能是因为总忙得脚不沾地,又或者是睡眠质量变好了,裴央终于不怎么做梦,或者说醒来都记不得什么梦境了。那个经常出现在她梦里的人,也不再霸道地占据她的思绪。除了有一日。在去往市的飞机上,窗外是一片湛蓝。她闭上眼浅浅睡去,却不合逻辑地做起了梦。窗外逶迤的薄云似乎延伸到了梦境里,阳光清澈如水,时光回到了小时候。那时,她像是十六七岁,穿着一身浅黄色绒线衫,坐在青草地里。她垂下头去,看到自己手中捏着一支短短的铅笔,腿上摊开一本横线草稿簿。本子上疏疏散散地写着数学公式,符号和图形千奇百怪,她定睛去看,却看不出这是几何、代数,还是炼金术之类的东西。她微微歪头,尝试读懂眼前歪歪扭扭的字体,甚是费力。手中的铅笔忽然被一只手夺走,那手很漂亮,指骨分明,指甲修得干净。裴央着急想要抢回铅笔,一抬头目光却撞上沈亦带着笑意的双眸。裴央愣了一愣,眼看着他低头开始在自己的草稿本上解题,边写边教她。她听不清他说的话,但能听见铅笔游走在纸张上的沙沙声。裴央屈起双腿,抱着手把头靠在膝盖上,侧头看着他。他对她笑,抬手摸摸她的脑袋。那好像是不到二十岁的沈亦,穿着浅蓝色的卫衣。她微微皱眉,她认识沈亦时二十二岁,他二十四。除了晨跑,沈亦不常穿卫衣,也从没教过自己数学题。不知为何,她觉得比起梦境,脑海里的一切倒更像是回忆。梦到这里,就结束了。裴央睁开眼,见空姐正推着车过来,问她需不需要什么喝的。裴央要了杯冰水。接过杯子和纸巾的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左手在微微发颤。握着冰水杯的指尖渐渐潮湿。她呆了一会儿,眨了眨眼,弯腰从前座底下的书包里掏出钱包,从里头抽出那天在机场收下的名片。靳校。只有一个手机号,估摸着也是wx号吧。点开手机屏幕,她才想起飞机上并没有信号,把名片插回钱包里去了。快要过年的时候,胥紫英带来一个坏消息。因为监狱轮守人员没有及时对接,裴长宇错过了第一次保释听证会。“爸爸就眼巴巴地从凌晨五点半等到上午九点半,问了三个看守,都说没听说什么他的听证会,完全不搭理他……”胥紫英在电话上义愤填膺道:“我真是服了这些个私营监狱!”裴央没有说话,既没有火上浇油,也没有试图劝慰。她知道胥紫英给她电话,应当是有别的事情要交代。母亲忙得焦头烂额,不是来空抱怨的。果然,胥紫英安静几秒后,叫了一声裴央。“我听着呢。”裴央应道。“你和沈亦的事情,我告诉爸爸了。”胥紫英许是斟酌了几秒,继续道:“他的反应肯定是激烈的,你也要体谅。这些年……比起我们俩,你爸爸还是更信任沈亦一些。谁能想到,事情一出来,沈亦他比谁都撇得干净!”裴央握着手机的指尖压得些微发白。七年前,沈亦求婚之后,她带他见家长。胥紫英的态度是裴央早就预料到的——她对于每一个裴央的追求者都是一视同仁的不满:“无非看你漂亮,要不就是看我们家有钱。”“我还有什么其它卖点吗?”裴央问她。“真没出息。”胥紫英会如此数落她:“不知道挑个条件比自己好的?”但裴长宇却几乎是第一眼就看上了沈亦。或许是因为雄性天然地能嗅到彼此之间的相似之处——一样的野心勃勃,一样的针锋相对,一样的誓不罢休。他们深谙游戏规则,但不拘泥于规则;熟习谎言和贪婪,却从不畏惧真相,在利益与欲望的泥潭中冷静自持。可能与裴长宇不同的是,沈亦有着超越他年龄的低调和敏锐,像是头年轻的狮子,总是能适时收起沾血的爪子和利齿。所以在裴长宇看来,沈亦是完美的接班人。此时在电话这头的裴央不知该如何接下胥紫英的这句话,她想听到什么?自己悔不当初,不该把这白眼狼领回家?裴央微微闭眼,不知道是出于软弱,还是她痴傻的爱情,她实在是没有办法逼自己去恨他。胥紫英顿了顿,说到正题:“爸爸只是觉得沈亦这次实在有些反常,所以想问问你,你们小夫妻之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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