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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暑假我离开湘湖师范,回到胡村,打算翌年春天去广西,恰值上海一二八战争,道路不通,又玉凤疾病,我就家居了一年。
玉凤本来身体弱,婚期迟到廿一岁也是为此,及来我家,操作辛苦就发微热,又总有心事,身体就更亏了下去。
往常她发热,夜里她一转动我就醒来点灯,给她倒茶,而最後是疟疾缠绵把她拖倒了,乃至病成痨损,卧床不能起动,便溺都是我抱她起来,她只说这种贴心人做的事应当是我服侍你的,实在对不住。
她不因家贫谘嗟过一声,却总觉为她的病钱花得多了。
玉凤先时还自己惊慌啼泣,我扶她坐起来饮汤药,她说:“死不得的呀!”
我虽拿话安慰鼓励她,听她这样说亦心里震动。
她是对於这人世,对於眼前的亲人,有大事未成,大恩未报,凭这一念,便今生的不了之情,到来生亦要再订不误的。
及她自知不起,又是另一种智慧的明净,不再悲切,就像惠明唱的“俺本是条条来去无牵挂”
,又似那银汉无声转玉盘,人世的悲欢离合皆超过了它自己。
我见她这样,不禁伏在枕边痛哭失声,我的热泪都流湿了她的脸,她亦仍是静静的,只看着我叫我一声蕊生。
我哭道:“你若不好了,我是今生不再娶妻的了。”
她说:“不可,你应当续娶的。”
竟像是姊姊对弟弟说的,而又分明是妻的心。
她说:“我死後亦护佑你的。”
我母亲来床前看玉凤,玉凤叫娘娘,说:“我这个病是不能好的了。
我不能服侍娘娘百年归西,是我不孝顺。”
玉凤的生年肖蛇,我母亲梦见一条蛇从灶间游出後门而去,此刻又见她如此,不禁眼圈红了,但是仍忍住,带笑叱责道:“你年纪轻轻,不可说这种话,你也要为蕊生。
娘娘是没有女儿,靠你兼当女儿呢。”
我岳父原是中医,从玉凤病重,他就来我家坐医。
当初结婚头一年里,玉凤每说她父亲为办嫁妆赔了钱,我母亲一次带笑说:“玉凤端的是个听话女儿。
但你父亲给你买的衣料被面并不当真值这些钱。”
玉凤听了当时面红气结,我还觉得母亲不该道破,可是这一言使玉凤成了大人,不再是小孩,原来儿女相信父母,亦要凡事明白,连我亦从这一言得了教益。
我岳父极爱女儿,做人心意也好,只生成小气黏滞,不是个爽快人。
他亦看重我,但贫家总对病人不能周全,他看了心疼,不免对女儿说了一句:“这样的人家,是我做爹的委屈你了。”
不料玉凤就生气,因这话竟是侮辱了她的七年做新妇。
於是我去俞傅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