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信时也上网查了一些,网上有很多甜腻腻文邹邹的话,看着很漂亮,其实华而不实,那些话写了和没写是一样的,内容空洞,无趣,倒是有一句有趣的,被宋宇他妈马上抄下来:天黑路滑,社会复杂!水浅王八多,遍地是大哥!
宋宇也写了一封,写得别别扭扭的,有九分的真心,一分的瞎扯,人往往是这样的,因为感触太多,一时无法下笔,实在不知如何表达出自己的感受,写那么三五句,总觉着很浅,但拿起来看时,又忽然觉得很深情,比如这句:狂浪是一种态度!狂浪是不被束缚!世上只有妈妈好!
成人礼那天,晴空万里,老天爷赏了个脸,无云,湛蓝湛蓝的天空透着纯净的光,晴朗。
高三的学生统一穿着夏季校服,白色衬衫,墨蓝色裤子,领子上系着墨蓝色的袖珍领带,胸前别着泛旧的名签,操场上很多很多的白色聚在一起,非常刺眼,有几秒宋宇觉着自己快晕过去了,头顶有转圈的星星。
想想求学的这些年,听过多少红旗下的演讲,听过多少学年组长讲话,但成人礼这天的演讲和讲话却比任何时候的教导都动听,动听到宋宇居然支楞起耳朵认真听讲,听听在一中混的三年,过得多么快,起初和方智慧唠嗑的时候,对未来是无比惆怅的,一中的学习节奏太快了,学习压力太大了,我能坚持的住吗?然而,一晃,三年过去了,到末尾,想不出什么好词,只能笨拙地说一句,好快呀。
父母和孩子互送信件这一环节,宋宇觉着,最为催泪。
宋宇他妈是个没什么文化的女人,只有初中文凭,高中没读完就出门打工了,结果遇上了坏男人宋宇他爹,懵懵懂懂结了婚,生了娃,被爱情一顿毒打,脱了一层皮后,咬紧牙关过起了单身母亲的生活。
提起他爹,宋宇他妈就一句话:他不是人,是王八蛋。
“妈,你说如果你不找我爹,肯定能找个更好的吧,什么挖煤的挖矿的都行。”
“那也不一定,我的发小,前几年因为抢劫进去了,被判了十年,我要不跟你爹,可能就跟他生孩子了,也不咋地,恶心人。”
宋宇语滞,在心里想,她真是一个坚强又乐观的女人,可能带着那么一点倒霉,但宋宇绝不想用可怜来形容她,她是美丽的,伟大的,值得用一生来守护,一个有些傻气的,已经四十岁了的不良少女。
“妈,你有啥话想对我说吗?”
“啥话?没话说,你多考几分,考个好大学,考不上大学你就去校门口卖炸鸡柳去吧,我可不管你了嗷!”
“妈,就这句啊?”
“可能还有一句吧。”
“是啥?”
宋宇他妈有些不好意思,脸颊红了。
“儿子,你一直是我的骄傲,一直一直,永远永远。”
262.
果不其然,宋宇哭得厉害,眼睛通红通红的,他妈比他能忍,只稍微掉了点眼泪。
他妈倒不是被宋宇甜腻腻的话感动的,而是因为握了握宋宇的肩膀,变宽了,骨架变大了,是个成熟的男孩了,有那么那么高了,时间真快,快得吓人,让人回想往事时,像失忆了一样。
宋宇站在十五班的队伍里,一边偷偷地擦眼泪,一边低头听歌,学校广播站此时放了一首非常应景的歌曲:《年轻的战场》。
宋宇敢打保票,十个高中里,有九个高中会常年在重要时刻放这首歌,保准你一听到:今天我,终于站在这年轻的战场,就能想起高考和不完美的高中生活。
宋宇现在也算是高个子男生了,站在十五班后面,不用踮脚就能看清前边的情况。
班主任就站在宋宇身后,好像在和班里的几个家长谈话,宋宇呼出一口气,寻思着,马上就要到学生谢师环节了,你怎么还在后面站着聊天。
谢师环节,很简单,也非常催泪,一般是由各班班长送上一束至少两百块的大捧花,宋宇之前一直没看见陆继学,合理推测,他应该是去取花了。
“今天我,终于站在这年轻的战场…”宋宇不自觉地跟唱,脚外八,很轻松地站着。
抬起头时,广播里又放到那句:今天我,终于站在这年轻的战场。
远处,陆继学捧着一束硕大的鲜花终于出现。
今天的他,脸上的表情与所有人都不一样,看起来脸上的微笑是幸福的,真挚的,红通通的眼睛和眼睛里藏着的泪水并不违背这个灿烂的微笑。
想起他写给母亲的信,无人可收,宋宇又难过地流泪,眼睛越揉越红。
陆继学的校服领子和鲜花几乎融为一体,看起来那么耀眼又纯净,宋宇望着他的笑容和手里的花,恍惚中从时光里穿梭出来,如果有一日,陆继学向别人求婚,大概就是现在这个样子吧。
非常好看。
陆继学从前走到后,额前的发丝在风里来回飘荡,因为他走得太快了,他和手里的花都又悲伤又快乐。
宋宇擦干净眼泪,握拳,决定以后在他的婚礼上,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反复播放这首歌。
今天我,终于站在这年轻的战场。
也是为你骄傲鼓掌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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