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这好友被大虫吞了一遭,整个人都半死不活的,还惦记着要宰了天道。明尘失笑,旋即上前和容昭并肩而立,也抬剑朝着天道一指。“消掉容昭身上的因果。”他道,“是你失察在先,险些酿成浩劫。即便有因果,也合该由你一力承担。”方九鹤笑得更大声了,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五指虚虚一抓,召出银枪:“你可真是、咳咳……开口闭口都是容昭,算了我来。天道!我和明尘的情劫,是不是该过了?”天道:“…………”天道气得连炸了八个响雷,之后又归于沉寂,大概是查那些条条框框的狗屁规矩去了。没得天道的允许,雷劫也没落下来,隐在云间翻滚,想落又不敢,活脱脱成了千万年以来最窝囊的雷劫。又过了片刻,天道重新出现,开始清算功过赏罚。容昭先是觉得周身一轻,那些冥冥之中缠绕着自己的脏东西似乎消失了,紧接着四周盘旋的无情道义也不见了,被某种神秘力量轻飘飘地抽了出去,只剩下与杀伐有关的道。雷劫终于放心地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很轻,和毛毛雨没太大区别,天道对于重新证道的废仙还是相当不错的。明尘正想稍稍退开几步,冷不防被一把拉住了手。“……容昭?”容昭没搭理落在身上的雷劫和擦起来的小火花,拉着明尘的手,凑近了仔仔细细地观察着他的脸,须臾,疑惑道:“你刚才没有哭吗?本尊者差一点就证道无情了。”明尘:“……”明尘忍了忍,没忍住,闷笑一声,将人搂进怀里使劲揉了揉:“哭了,哭得很伤心。时望秋也看见了,还给我擦眼泪。”容昭“哦”了一声,然后又发现明尘整个儿灰扑扑的,头发也不亮了,捏起自己的衣袖,给他擦了擦脸颊上蹭到的灰,嘀嘀咕咕地责备道:“说了让你带本命剑,非要留给我。还要本尊者来给你收拾烂摊子,不省心。”明尘捏住他的手腕,挪开一点,把脸埋进他的颈窝里,笑得肩膀都在颤。“是是,让尊者费心了。”容昭满意了,过了会儿,又似是不甘心地问道:“你刚才真的哭了?本尊者没看见,再哭一遍看……唔唔……”明尘捏着他的下巴吻了上去。天道本来是打算等雷劫过完再赐福,没想到这两人居然旁若无人地直接在雷劫里拥吻起来,还没完没了,黏黏糊糊的,差一点连衣带都解开了。天道:“……”真是仙德败坏。它在半空徘徊片刻,不乐意继续等下去,直接丢下两道赐福跑了。一道给方九鹤,一道给明尘。赐福落下,光芒闪过,方九鹤的伤病顿时好了大半,脸色都红润了不少。他没显得太高兴,反而怔了怔,若有所思地望着暗淡的天空,一会儿又微微蹙眉,甚至没有出声调侃明尘两句。少顷,趁着明尘和容昭的亲热暂时告一段落,他悄悄传音给明尘,道:“我的伤病已无大碍,但多了个天道的惩戒。你说它又在搞什么鬼?”“我也有,大概是惩戒不敬之罪。反正不疼不痒的,无须太在意。”明尘传音回他,在容昭看不见的地方,悄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回去再说。我怕容昭闹起来,回头真去杀了天道。”方九鹤:“……”方九鹤想了想,十分赞同地闭上了嘴。惩戒时望秋坐在地上,摩挲着手里的玉壶,怔怔地望着大虫消失的地方,一脸说不出的失落怅然。半晌,他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地藏起玉壶,站起来若无其事地掸了掸衣摆上的泥土,正打算扯出一个不算太扫兴的笑容来。忽见容昭推开明尘,朝自己走了过来。时望秋:“?”时望秋:“我没事,你和上仙继续……咳、我的意思是,不用管我……嗯?”只见容昭在他跟前站定,然后低头忙忙碌碌地在身上四处翻找,翻了半天才抬起头,冲他摊开手掌,露出攥在掌心的东西。是一个在不停扭动的光团。“你认识这个吗?”容昭问,“它和其他魂魄不一样,会说话,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很吵。我就把它挑出来放着了。”其实也不算容昭挑出来的。-寻常魂魄被炼进鹊桥之后,只会成为行尸走肉般的存在,任凭曲复调遣。但这只不一样,不知为何,竟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意识,尤其是在见到时望秋之后,更是发疯似的试图从“鹊桥”里逃走。可惜单凭它一个魂魄的力量,实在难以逃脱那泥淖般的存在。直到容昭斩情,“鹊桥”濒临崩溃。它逮住机会,拼尽全力往外撞了出去,然后晕头转向跌跌撞撞地一头砸在了容昭身上。容昭当时就注意到了它。容尊者的行事准则里最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斩草需除根,杀得杀干净。于是准备把这只乱窜的小虫揪出来捏死。光团被困千年,神志也早被消磨了个七七八八,也不怎么会说话,只剩下“活着”和“时望秋”两个执念。它感受到容昭身上毫不掩饰的杀意,狠狠打了个哆嗦,急得团团转。最后走投无路,开始“时望秋”“时望秋”地小声叫唤。容昭:“……?”容昭眨了一下眼睛,及时收回了堪堪要落在光团上的杀招,转头继续砍大虫。光团由此逃过一劫。-总之,容尊者坚定地认为这个东西是自己捡回来的。如果时望秋不要,就带回去把它和啾啾叫仙草还有山殷的兔子们一起养着。时望秋愣愣地看着光团,一时竟没有任何反应。光团在容昭手心里跳了两下,见时望秋迟迟不接过自己,顿时急了,焦急地“时望秋”“时望秋”的叫唤。时望秋嘴唇颤了一下,眼眶倏地红了,颤抖着将那一魂一魄接过来,几次三番张口,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嗓眼堵得发慌。最后他一把抱住了容昭,抱得很用力。“谢谢……容昭,谢谢……我还以为、还以为……没想到居然……谢谢你……”时望秋哽咽着语无伦次,差点把舌头给咬了。容昭一呆。这次他得到了很多很多朋友的谢谢,多到他都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耳朵尖浮起一点点可疑的微红,不安分地在时望秋怀里左动动右动动,试图挣脱开来。然后被抱得更紧了。容昭又不能把他怎么样。没办法,谁让这会儿的时望秋看起来像纸糊一样脆弱,自己又刚刚成为仙君,控制不好力道,不小心把朋友打坏就麻烦了。“松手。”容尊者尝试沟通,“你抱太紧了。”话音刚落,时望秋就松了手。倒不是他主动松的手,是明尘闪现过来把他拎开的。“容昭说你勒痛他了。”上仙的理解能力一向很好,“而且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回去再说。”污秽之地里的一切,至此总算有惊无险地落了幕。-回去路上,容昭悄悄问他:“为什么要说我被勒痛了?”“没有吗?”明尘轻描淡写地转移重点,“我瞧你耳朵都红了,还以为你不舒服。”堂堂尊者才不会被轻易转移重点。“你吃醋了。”容昭肯定道,“你看见时望秋抱我,吃醋了。”“……”容尊者觉得自己没有猜错,于是不依不饶,拽着明尘的袖子,非要他承认不可:“你吃醋了,你吃……唔。”明尘忍无可忍,停下来亲了他一口。“对。”前边的方九鹤也停住了脚步,回过头。“我的上仙,”他一手拖着曲复,一手搀着时望秋,挑眉道,“你把曲复和时望秋都丢给我这个大病初愈的人,自己在后面和道侣亲热,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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