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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打算再让她回避，单刀直入地问：“还是不喜欢我碰你？”不是，都不是……沐听雪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现在的状态，只露怯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有所感应，封掣这时也垂眸过来，两人的视线于半空中相撞，他原本阴鸷的眼底这时幽幽，映着蒙蒙的一层薄灰……封掣这个人，素有面瘫之称。他的面部表情向来不算复杂，除了冷，就是冷，连笑容出现的频率也得数着日子，算着时候。但此刻，沐听雪却还是从他脸上看到了一些细致的浅浅变化，也正是那一点变化，叫她看了头皮发麻。她一直知道的，封掣的眼睛就像是一部黑白摄像机，只是那么不经意看你一眼，仿佛就能读取你心深处最黑暗，最软弱，最无能为力的一系列喜怒哀乐……沐听雪怔怔看着他，在自己快要溺死在他的眼神里时，还是挪开了眼。她低下头，按着心口：“都不是……”但说完这三个字后，她也没有再继续。封掣始终看着她，认认真真的样子，面无表情，也不催促。似乎是在耐心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其实他大可以像之前一样，沉默着带过这个话题，但是很显然，这一次，他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答案不是没有，差别只是要不要告诉他，怎么告诉他罢了。沐听雪垂在两侧的双手，紧了又握，握了又紧。两人于尴尬的沉默声中久久对持，最后，还是沐听雪先败在了这令人窒息的感觉里。她终于又抬头，两人的目光于半空中相撞，这一次，沐听雪勇敢地没有再回避：“你应该看得出来，我不是故意的，至少，在我有意识，能看到你的动作时，我不会避开你的任何行为和动作，可是……”“你突然想碰我，或者突然想抱我的时候，如果我没有做好心理准备，身体会自己逃开。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是对所有人都这样。”她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还有病以往，沐听雪是非常排斥在人前提到那些症状的。虽然和应激性的呕吐那般强烈的症状不太一样，但是，多梦，失眠，出汗多，心慌等等这些小症状，包括现在这种对人的不信任，无意识的防备心理，可能会伴随她接下来的余生。她已经在努力克服了，之前的效果还不错。所以，她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还有病……但是封掣，他毕竟不是别人，哪怕在沐听雪心里，更害怕他知道一切后‘嫌弃’自己，但就现在两人的关系而言，能让他更嫌弃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微热的眼瞳里溢出一些滚烫的情绪，她说：“或者，你也可以把我这种反应看做……轻微的ptsd症。”沐听雪想对他下一味猛药，可是一开口，还是用了轻微两个字，仿佛这样就能证明她其实不是真正的ptsd。她很矛盾，想让他离自己远一点，但内心深处，又深深地排斥着把自己说成是那种深受创伤的人。“是什么引起的？你为什么会对人的碰触如此排斥？”封掣其实能猜到一些，至少，她这个问题肯定是在这六年里引发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情造成的。这令封掣更感自责，他忍不住说：“我知道你不想聊这个，但我，真的只是担心你。”沐听雪明白，所以，她也难得地敞开了一点点心扉：“其实说不好是因为什么，不过，深层次一点的解释的话，我的心理医生说，可能是因为我比较没有安全感，缺乏对人的信任，所以，在我意识之外的接触，会让我感觉到不安，所以身体会本能的排斥人的碰触，特别是……看起来温柔的，那一种……”这些都是实话，只不过，她把实话仅说了一半而已。另一半，是因为那个曾经对她温柔以待的人，很深很深地伤害了她，用一种比封掣更残忍更毁灭的方式。所以，现在的她无法让不信任的人碰到她，哪怕只是一根头发丝……至于封掣，认真来讲，已经是她能接受的最高程度了。毕竟，床都上了是不是？“你也别用那样的眼光看着我……”沐听雪略显难堪道：“我真的没病，不……应该说，我确实生过病，病得还挺严重的，但是现在我好了。不信的话，你可以让祝助理去问我的心理医生。”“我没有不信你……”她生过病，很严重很严重的抑郁症。看过的心理医生超过十位，最后一位帮她治疗了三年，已经能确认她的情况稳定了。但，这种病不像普通的感冒发烧，或者永远也不能被称之为痊愈。只是情况好一些了，稳定了，不会随时发作了，但……只要心墙被打破，情绪波动过大，再复发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所以，就算是稳定了，也还是要定期进行心理测试。或者找医生聊一聊，或者自己做个心理评估什么的。封掣查过沐听雪，在听安律也提过她曾自杀过不止一次后，他就让祝符把所有关于她病情的资料都找来了。看完后，他心里难受了很久。唯一庆幸的是她勇敢地从脆弱中走出来，但是，她是真的走出来了吗？他终于对她换了称呼若真的不介意了，也就不会一直强调说，我好了，我没有病，我真的没事了……封掣擅于观察，有时候一眼就能穿透人心，但唯有沐听雪，他从来从来看不懂。六年前，他看不懂她对自己的真爱，六年后，他也看不懂她对自己是不是还有爱……可是有一点，他却很清楚：“听雪，我只是关心你！”他叫她听雪？不再是以前那样连名带姓的生疏……沐听雪眼眶微热，心里却似浮过一抹悲伤的颜色。她搞不懂他，也搞不懂男人的心，以前，她那么那么努力地想要离他近一点，再近一点，所做的每一分努力都拼尽了全力，可结果……他厌恶自己，嫌弃自己……但现在，她做了什么值得他突然对自己好呢？其实什么也没做，只是把自己的伤口露给他看，把自己的悲惨示于他前，这感觉，就像是她在跟他卖惨，他还真就吃这个惨一般。封掣的同情心，原来也有这么泛滥的时候？可她要的从来不是他的同情……心又冷了下来，她一遍一遍地提醒着自己要清醒：沐听雪，做不了朋友的，你和他，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做不了朋友的，别再犯傻，别再陷进去。“谢谢！谢谢你能理解我，不过……”她突然冷下脸，说：“我也该回去了。”“回哪儿去？”“我家……”说完，沐听雪不等他出言反对，直接道：“我知道你会反对，觉得我家很危险，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但……那毕竟是我家，我总归是得回去的。如果家里真有的危险，我更应该找出来，解决掉，这才是最好的办法，而不是一直赖在你这里。”封掣想要反对，但她却突然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摇头，再摇了摇。不让他开口，她看着他的眼睛，看着仿佛能把自己吸入的黑色幽井，冷静到近乎绝情：“还有……我其实可以不在你家等你，直接回去，事实上白天我就出过门了，依然会回你家来等你，是因为我觉得我答应过你的事情要守诺。况且，你那么帮我了，我真要走也得跟你说一声，所以我在这里等着你回来，亲口跟你说了，我再回去。”男人拉下她的手，却小心地握着没有放。他还是反对：“我不同意。”“你不能限制我……”她一脸我早就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的表情，说：“封掣，我不是你的所有物，我是一个人，有自我思想，自我意识的人，无论对错，我想自己做决定，而不是做你手中的提线娃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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