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ldo;卢雯啊,现在给你找了医生,治病当然疼了,你忍着点。&rdo;
老太太观察了一会儿说:&ldo;脸部的烧伤,耽搁的时间有些长了,治起来有点麻烦。不过最麻烦的,是这双眼睛。&rdo;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ldo;眼睛……再也好不了?&rdo;
&ldo;那倒不是。&rdo;老太太摇摇头:&ldo;现在眼部周围的肉因为高温而皱褶在一起,把眼睛糊死了。要确定眼睛有没有问题,得先动个小手术,把外面的皮割开。&rdo;
&ldo;是不是像割白内障那样?&rdo;
老太太嘎嘎阴笑:&ldo;有点那意思。都是眼睛上面蒙了一层东西。&rdo;
卢雯突然抓住我的手,声音颤抖:&ldo;刘洋……我害怕。&rdo;
我没好气,找个医生容易吗,不耐烦地说&ldo;没事&rdo;。
老太太道:&ldo;事不宜迟,马上动手术。&rdo;她拉着卢雯的手:&ldo;闺女啊,别担心,小手术,一会儿就完。&rdo;
卢雯抖若筛糠,似乎连话都不敢说了,她紧紧靠着我,拉住我的裤腿。
我叹口气,摸摸她的头发。其实,这么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太太拿着手术刀动手术,我是肯定不放心的。因为我从始至终就没信任过她。
此时此刻做出手术的决定,说句心里话,我是有很大私心的。卢雯手术成功自然好;如果不成功,医疗事故再也下不了病床了,那也是我所愿意看到的。首先手术失败和我没关系,老太太干的;再一个也可以就此甩下这个累赘,还不用背负良心上的谴责。
一箭双雕。
卢雯摸索着抓住我的手,声音悲恸:&ldo;刘洋,我害怕,我们回去吧,我不做了。&rdo;
有一瞬间我真的有点心软了,可马上劝道:&ldo;放心吧,手术做完就好了,你也不想瞎一辈子,是吧?&rdo;
卢雯抓住我的手就不松开。
老太太颤巍巍站起来,哆哆嗦嗦往外走。她来到走廊,打开灯,指着末尾一间房间说:&ldo;那是手术室,你先把这丫头送过去。我准备点东西,马上就来。&rdo;
我扶着卢雯穿过走廊,来到手术室,打开房门后,我顿时惊了。这也叫手术室?跟杂货屋差不多。里面乱七八糟,一张手术台,上面是无影灯,墙角还有书桌保险柜什么的,满桌子都是纸片,屋子里一股霉味,也不知多久没用了。
我把卢雯搀上床,让她躺下。卢雯整个过程中一直拉着我的手。
我正安慰她,门开了,老太太背着手术箱,手里拿着黑碗走进来。她走一步颤一下,那碗里还盛着满满的水,我生怕她一哆嗦把碗打碎了。赶紧过去帮忙,老太太说这碗里装的东西叫麻油水,是老年间的土方,喝了以后全身苏麻,跟西方手术用的麻醉剂一个效果。
我扶着卢雯坐起来,一手拿着碗,让卢雯张开嘴。就在这时,我清清楚楚看到从卢雯的眼角居然渗出一滴眼泪,顺着烧成烂肉的脸颊一直流下了来。
双眼的皮肉黏连粘在一起,愣是能挤出一滴眼泪来,这得多大的痛楚?!
这一刻,我真的心碎了,觉得自己有点太自私了。可转念一想,抛开自私不谈,带着卢雯就医这件事本身没什么错。就算不在这里治疗,走到外面她迟迟早早也是个死,至少在这里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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