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桥,wr知道就会找到那个小油盐店了。在遥远的罕为人知的地方和漫长的罕为人知的昨天,他曾经多少次梦见过那个小油盐店呀,梦见那一间座南朝北的门面、斑驳的门窗和柜台,梦见老掌柜把长柄的木提探进油桶时发出浑厚的响声……梦见他快乐地转身跑出店门,朝那座美丽的房子张望……但是没有,在梦里不仅没有少女o,而且也没有了那座美丽的房子,那座房子已经拆毁仿佛晚霞已经消失,惟残砖断瓦之中荒糙飘摇……可现在,只要过了桥,顺着东拐西弯的小胡同走一会儿,wr知道,就又能看见那座美丽的房子了,它依旧坐落在那儿,像是在等待他归来,像是在为他精心地保存着一段幸福快乐的时光。
但是wr说:&ldo;噢,不了,我还有些别的事。&rdo;
他向她伸出手来。给人的印象是:要补上多年前分别时,由于年少无知而忽视了的一个礼节。
他们握手告别。
她的手又在他的手里了,这是她在所有的昨天里都在等待的。
&ldo;可,这是为什么?&rdo;o终于说,终于含着泪问出了声音。
&ldo;我会去的,&rdo;他说,&ldo;我总要去看看伯父伯母的。&rdo;
&ldo;如果你,&rdo;他犹豫了一下说,&ldo;如果你愿意,我想我们还可以是朋友。如果你觉得可以,我也会时常去看你。&rdo;
&ldo;你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吗?&rdo;
&ldo;我想不如简单些。&rdo;他说,&ldo;简单些,也许,会更好些。&rdo;
她抬头仔细看他,比多年前分别时看得还要仓促,好像随着黄昏飞快地消逝进黑夜他也就不复存在。
&ldo;至于为什么,&rdo;他故作轻松地微笑,迎接她的注视,&ldo;我怕也许没有谁,能懂……&rdo;
o含泪离开,或者是流着泪走过桥去。wr仍站在河岸上。
她飘动的裙子埋没进嘈杂的人流,他在河边的水泥护栏上坐下,在一丛浓密的灌木后面仍然望着她走去的方向,想着她如何走在东拐西弯的小胡同里,想着她如何茫然若失甚至是昏然无望地走着,走过一盏盏黯淡的街灯,走过一道道老墙上孩子的图画,走过一排排老屋檐头风雨播种的荒糙,流着泪,让泪水任意地流淌,走过陌生行人的注目和猜想,走过那家小油盐店,停下来,擦干眼泪,不能让父母看见眼泪,因为他们不是在等候着女儿的眼泪,她站在那排白杨树下等着风把泪迹吹干,然后走进那座美丽的房子。不管她在白杨树下徘徊多久,她总要走进那座美丽的房子,那么她的父母就总是要问的:&ldo;他呢,他怎么没来?&rdo;不管她是否回答,不管她掩饰还是不掩饰,她的父母都会猜到发生了什么……
wr,坐在深夜的河岸上想:我是不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是不是必须做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我是不是敢于作一个被人斥骂为&ldo;无情无义&rdo;的人?
134
我和o一样,不知道wr的昨天都是什么。自从多年前,载着他的那列火车缓缓地启动继而风驰电掣地驶离这座城市,我和o一样就再也没有见过他。火车抛下云团似的白色蒸汽,在午后空洞的阳光里翻卷、纠缠、丝丝缕缕地牵连然后被风扯散,从那时起我和o一样再没得到过一点儿wr的消息。错综交织的铁轨不动声色地铺向远方,世界上仿佛已经没有了这个人。
&ldo;这么些年,你都在哪儿?&rdo;我问wr。
&ldo;我吗,&rdo;他说,&ldo;跟你的感觉一样,在这个世界之外。&rdo;
我们坐在深夜的河岸上。我,和wr,面对面坐在城市暂短的宁静里,黑夜使我看不清他的模样但我能感觉到他的表情。偶尔岸旁的高楼上亮起一点灯光,照耀过来,我看见他脸上正如我感觉到的那样有一缕滑稽的微笑。
&ldo;或者,就在这个世界的隔壁。&rdo;他说。
&ldo;很像是在隔壁,&rdo;他说,&ldo;但那是一道特别的墙,从那边能听见这边,在这边却听不见那边。不管我在那边怎么喊叫也是徒劳。&rdo;
&ldo;喊呀叫呀,哭哇,使劲敲墙想让这边听见,&rdo;他说,&ldo;可是没用,这边很热闹,这边好像永远都在庆祝着什么,节日锣鼓喧天号炮齐鸣没有人能听见我的声音。&rdo;
&ldo;我只好安静下来。一个烦人的孩子哭累了喊累了你甭理他他自己就会安静下来。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看,对付一个烦人的孩子,这是个挺有效的办法。&rdo;
&ldo;这孩子,他安静下来了他就又长大了一点儿了。&rdo;他说,&ldo;这烦人的孩子在墙根下坐下,慢慢地有点儿明白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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