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由衷地发现:上帝留给爱情的语言,已被性乱埋没,都在性乱中耗散了。
赤裸,和放浪,都让他想起&ldo;荒原&rdo;。想起在简陋或豪华的房间里,在肮脏或干净的床上,两匹喘息着的随遇而欢的动物,一个个逃离着心魂的姿势,一次一次无劳牵挂的喊叫。他看着久别的恋人,不知孰真孰假,觉得她的裸体也似空空洞洞一幅临时的幻景。他要走近她,又觉得自己没有姓名,没有历史,是一个任意的别人,而过去的l已经丢在了&ldo;荒原&rdo;未来的l已经预支给了&ldo;荒原&rdo;。他和她只是:过去和未来之间多余出来的现在,冷漠的人山人海里一次偶然的碰撞,随后仍要在人山人海里隐没,或许在时空里平行,但永不相遇,互相并不存在。
镜子里,烛光照亮着诗人沉垂的花朵。l在梦中无能地成为c。
恋人走来,在镜子里在烛光中,搂住他,像是搂住一个受伤的孩子。&ldo;没关系,这没关系,&rdo;她轻声说。她温存地偎依在他肩上,吻他,炽热的手抚遍他的全身,触动那沉垂的花朵。但是像c一样,触摸竟不能让他开放。
&ldo;不要紧,&rdo;她说。
他焦急地看她。
&ldo;真的,这没什么。&rdo;
他推开她,要她走开。
她走开,从烛光中慢慢走进幽暗,远远地坐下。
时钟嘀嘀哒哒,步履依旧。夜行列车远远的长鸣,依然如旧。拉紧的窗帘外面,世界想必一如既往。
诗人的花朵还是沉睡。那花朵必要找到一种语言才能开放。一种独特的语言,仅止属于爱情的语言,才能使逃离的心魂重归肉体。
找回这语言,在c要靠凝望,在l,要靠诉说。
这可怜的肉体已经空乏,唯有让诉说着的心魂回来。
你一定要听我说出我的一切历史,我才能回来。你要听我告诉你,我是一个真诚的恋人又是一个好色之徒,我才能回到我的肉体。你要听我说,我美丽的梦想和我罪恶的欲望,我的花朵才能开放。哪怕在我的长诗之外,听我的长诗,我才能走出&ldo;荒原&rdo;。这是招魂的唯一咒语呀,你在听吗?
&ldo;我在听。&rdo;
但诗人l犹豫着。他不敢说。只怕一说,南方的夏夜就会消散,风雪中小小的月台上,又会是空无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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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在梦里终于说了,l便从梦中惊醒,发觉他依然浪迹荒原。
鹿群远远地行进在地平线上,浩浩荡荡,涉过尚未封冻的长河回南方去。每一只鹿都紧追着大队,不敢离群。掉队者将死在北方。
它们只有对死的恐惧,害怕的唯有孤单、衰老,衰老而至掉队的危险。没有别的忧虑。它们没有孤独,那儿没有心魂对心魂的伤害、阻隔、防范,也没有依恋和思念,没有爱情。性欲和爱情在它们是一回事。其实没有爱情。性欲是与生俱来的一种性质,繁衍所必要的倾向。它们活着和繁衍着,自古至今从南方到北方,从北方到南方。就像河水,就像季风,就像寒暑的变动。随遇而安,没有梦想,无需问爱情是什么,不必受那份折磨。它们就是一条流动的山脉,就是这荒原的一块会动、会叫、会复制的部分,生死相继如岁月更替,永远是那一群,大些和小些而已,都是这荒原和森林的影子,大地上固有的色彩。
人,是否也应该如此,也不过如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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