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放的视线跟着落在握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颜束的手指偏长、骨节处略宽,苍白得没什么血色,看着并不温暖,手心很凉、有点干,让人清晰地感觉到手心有薄茧,虎口处最为明显。这是常年握刀的人,才会有的特征。可是‘罂粟’这把匕首到他手里也不过半个多月的时间,不可能会这么快磨出茧子。裴放之前有心试探,便把匕首故意落在颜束这儿,并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如今倒真的探出来点东西,反倒让人五味杂陈了。刀尖搅在裴放手心的皮肉里,他却好像失去了知觉,目光一寸一寸地挪到颜束的脸上。眼前的人眉目淡漠,即便认真起来,却也像是没怎么走心似的,傲慢到目中无人,情绪上也只有不耐烦和冷漠这两种模式。“死,全部去死!”“救命啊”“我是真的,我才是真的啊!”“不,我不相信!”外面乱得像人间炼狱,一扇隔音不怎么好的门将两人与外面仿佛彻底隔绝,没人开口的安静自动屏蔽了嘈杂,裴放的心绪不由自主地晃了又晃。他以前经常会想,颜束一个初来乍到的人,为什么会受到系统最高级别的追杀令?这人有手环,不是新人,为什么对规则全然陌生?他想要颜束为自己所用,但这人身上似乎有太多秘密等着他去挖掘,十分危险的同时又吸引着他。可是就在这么一时半会儿内,那些具有挑战性的好奇以及权衡利弊后的想法,全部都变得浅淡。裴放眼睛不眨地盯着这张脸他以前在哪里生活,又做着什么样的事情?到底经历过什么样的事情,才让他以至于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如同一个含锋带刺的武器。他有没有在乎的事情?有没有恐惧的东西?有没有关心过别人?如果有,那该是什么样子?颜束觉得眼睛快瞎了,手指有点发麻,深觉医护人员这行当果然不是容易的。他刚有收手的动作,裴放的视线便警铃大作地移了地方,直愣愣地放在了颜束手里的匕首上。颜束顺着他的视线瞅了一眼,顿时觉得明白了什么。于是随手在旁边的破烂堆里扯了一块布,从头到尾地把匕首擦拭了几遍。“试探也到此为止了,如果你能告诉我你最初的杀人动机,共同利益的驱使之下,合作的确是最明智的选择。”颜束从腰上把刀鞘解了下来,稳稳当当把匕首塞了进去,递向前,“这刀确实不错,还你了。”颜束一幅“诚意拉满”的谈判样,却不知道对面的人刚刚才进行了一番内心发芽的破土挣扎。裴放瞬间黑脸。此刻,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喊叫声:“靠!这是克隆羊生产基地吗?怎么搞出一群多莉!”真假下一秒,什么东西应声而裂,视听效果堪比爆破,震得门外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接着就看见刚刚完好无损还紧紧关闭的房门已经粉身碎骨地躺在了地面上。“你说谁是多莉?”一条长腿从刚刚炸裂的房门迈了出来,脸色阴沉,一幅“近我者死”的阎王派头。这是原主还是多莉啊钩吻咽了下口水,内心十分抗拒往裴放跟前靠近,但奈何他不得不给这位阎王爷上报消息,于是斜着身体脚步往前挪了挪,壮着胆子问:“老、老大你是真的吗?”“蠢货。”裴放满脸黑线地骂了一句,把木牌扔了过去。钩吻欲哭无泪:“”这啥玩意儿啊,没见过啊,为什么他没有?颜束跟在后面也跨了出来,刚刚的拼命已经让他后脑的伤口又裂开来,裴放又给他脖子上添了一道新伤,血迹蜿蜒而下,已经把白色的衣领完全染红。虽然伤口不深,已经不再继续流血,但脖子上总归看着十分惊悚。本就心里没底的钩吻看见他这幅鬼样子,差点背过气去,自己掐了一把人中:“你是人是鬼?”“你说呢?”颜束抹了一把脖子上的血迹,然后把又丢了一个木牌过去。这俩人以为自己皇帝,搁这儿翻牌子呢。心里即便忍不住腹诽,钩吻的肢体还是毕恭毕敬地接住了颜束丢过来的牌子。他一看,这上面刻着他的名字顿时觉得自己刚刚一瞬间的想法有些惊悚了。“行,我信了。”钩吻不知道怎么,冷汗就流了下来,对眼前这两位已然深信不疑了。话音刚落,走廊尽头的黑暗处传来一阵不紧不慢地脚步声。颜束皱眉:“先走,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裴放说:“不能继续待在走廊里了,跟我来。”三人脚下均是一动,身影风一般地消失在了这条走廊。几乎是前脚刚离开,刚刚脚步声的主人后脚就走进了这条走廊里。“他姥姥的,这是多莉的老巢吗?”这赫然是一张快累趴下的脸,衣服上还沾了不少树叶,“还是先找人吧。”他摁亮手环,泛着蓝光的屏幕和键盘同时出现,手指飞速在上面敲了几下,只见像是从空间裂缝中挤进来似的,一只麻雀的机械模型扑扇着翅膀在地面上滚了一圈,然后变长出了羽毛,跟真的相差无二。“去找人。”屏幕上出现了裴放的面容以及一串数字。那小东西里面扇着翅膀消失在原地,这里现在的磁场不太对,手环上的定位程序受了影响,一直显示位置错误,完全没办法用来找人了。钩吻从密林赶回来的时候,看到古堡内的惨状,还以为是张山直接不打商量地违背了跟npc的交易,于是立马奔向大厅。结果他到了好一会儿,才见张山姗姗来迟。火气快冒出头顶的钩吻当场将人直接绑了,严刑逼供。他们不经过系统的特殊命令,的确不能在囚笼内轻易把人弄死,会触发相关惩罚机制,但系统也没说不能把人弄残。张山显然不是什么硬骨头,以为是自己在外面组织上的仇家,为了活命全都招了。钩吻一脚踹在他胸口上,这人疼得抽搐,却也不承认这些东西是他放出来了的。“古堡有异,这进过几次囚笼的有经验老人都能看出来,你看不出来吗?”张山眼睛死死盯着钩吻手里不知从哪摸来这种刀吃西餐用的刀子,“那都是我编出来的,用来诈他们的,我想拉你入伙,你他妈恩将仇报!”钩吻:“问你钥匙呢?”这刀钝的很,一刀下去切不断一根手指,钩吻只能慢慢地磨。“啊!”张山睁大眼,浑身是汗,“操我、我真没有,谁知道这鬼地方被人炸了,别、别给老子乱扣屎盆子。”钩吻突然像是被提醒了,也不问了,把刀子摔在了张山脸上:“你活不了,你们那种组织非法懂不懂,还敢搬到明面上,急着送死。”张山咬紧了牙,硬是缓过一口气,听到钩吻的话,突然就笑了。没错,他确实活不了了,他冒险威胁到npc头上先不说,古堡里居然真有这么一群鬼东西被他蒙中了。可眼下走廊西处直接被人炸翻了,无论这人是谁,那群丧心病狂的npc都会把这事儿算在他头上。他虽然进组织晚,经验也不多,但有一点大家都知道——违反交易,会沦为囚笼内的一部分。没人亲眼见过什么叫做“沦为囚笼内的一部分”,但所有人的目的都是逃出去,永远被关在某个空间里,显然是无期徒刑的终身监禁。这里面有多折磨不言而喻,倒不如死了痛快。于是,张山阴恻恻地开口:“非法?囚笼系统这种泯灭人性的地方居然还有法律,还是说,近年来的一系列规则不是出自系统本身,而是被人监管了?”钩吻心头微震,有种被人看穿了的错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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