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你帮我谢谢鸢。”萨利哈笑眯眯地塞一把糖到她手里。这是当地的一种糖果,深蓝色包装上印着镀金字体,上面印着几串字母。抿在嘴里便传来一阵花生的醇香,有些黏糊,咬几口便软下来,吞进去好久,嘴里还是甜滋滋的。“留下来吃饭吧,这几天在这里住。”临走之前,萨利哈揉着她的手说,“就和玛依拉一起住原来的房间。”玛依拉是萨利哈的大女儿,之前外出打工,现在因为那边放年假而赶回来。原来的房间就是玛依拉的房间,也是萨利哈嘴里,鸢和梨两个年轻人留宿过的房间。付汀梨咬一口嘴里的糖,咯嘣脆。她摇了摇头,柔软地笑,“您和姐姐一块吃,我得早点回去。”萨利哈还想再留她,但被她笑着拒绝。等出了萨利哈家,她就揣着这一把糖,独自走在热热闹闹的景象里。路过救助站,穆医生恰好从里面走出来,还戴着那条红围巾,指尖夹着一根烟。瞥她一眼,似乎把她认出来,挑一下眉,吐出一口烟雾,“进来坐坐?”付汀梨看着那条有些旧的红围巾,没能拒绝。穆医生便也点点头,而后把刚点上的烟捻灭,领她走进被铁皮裹住的房屋内,给她泡了杯热茶。这几天没再下大雪,救助站没病人,就穆医生一个。还是熟悉的几张空床,还有那张咯吱咯吱响的木桌。付汀梨这次坐在桌边,端着热茶,想要不要回穆医生一颗糖,可兜里的糖只剩下了一颗。正犹豫着,穆医生打开手机,摆在正中间的位置,是一场晚会的回放。机位恰好滑过坐在底下的女明星,红唇黑发,一身黑色礼服裙裹在身上,脖颈处缀着纯白珍珠项链。敞在镜头中的侧脸近乎于完美。即使是不那么亮的光影打下来,也像被拽入世俗的古希腊神。“你还看这个?”付汀梨有些惊讶,目光却停留在那块窄小的手机屏幕上。“你还不看这个?”穆医生却反问。晚会机位切走,付汀梨缩缩手指,视线终于转到穆医生脸上,发现对方在盯着她笑。“没来得及看,这几天比较忙。”穆医生点头,然后又啧一声,看到晚会里光鲜亮丽的女明星,感叹一句,“真冷啊,这天气穿这样。”付汀梨也跟着望过去,盯着一闪而过的孔黎鸢,盯孔黎鸢敞在寒风下的肩,盯孔黎鸢隐在光影下的笑。叹一口气,说,“是啊,真冷啊。”然后等孔黎鸢从屏幕里闪过去了,确定机位只给台上的唱跳歌手了。才温吞地喝一口热茶,主动问起,“穆医生过年也留在救助站吗?”穆医生也热气腾腾地喝一口茶,说,“没地方去就待在这里咯。”“怎么会没地方去?”付汀梨以为这穆医生大概和自己一样,于是抿住唇,不打算继续问下去。然而穆医生却眯了眯眼,似是在回忆似的,紧接着就主动说了,语气是没所谓那种,“我爱人死了,应该是在二零零四年的这个时候吧,所以这几年都在这里过的,回去也没意思。”几年?明明已经快要二十年。付汀梨愣住。可穆医生又笑了,往窗外眺望着这里的大雪,主动往下说,“她就在这边的暴风雪里死的,那时候这里还没有救助站,我们两个那时候也算是胆大包天年纪轻轻吧,想着来这边自驾游,结果遇上那么一场罕见的暴风雪,最后就我一个人活了下来。”“所以……”付汀梨有些犹豫,却还是问了出来,“你就来了救助站?”“是这样吗?”穆医生笑笑,又揉了揉自己手里的红围巾,“可能还真是,这么一联想还显得我人挺好。”付汀梨张张唇,想问“难道你不知道吗”,然后又想,是不是祝曼达和祝木子现在也会是这样的结局。但她宁愿这两个人在这世界上活得自由自在,横冲直撞。仍像她记忆里的那对亡命鸳鸯,而不是落于俗套或者苦痛的结局。她终究没能说出来什么安慰体己的话。因为很爽利地说完这事,穆医生便从木椅上起身赶人了,“行了,要不是之前随口答应你说这事,我也不会想说这么煽情一事。天晚了,你赶紧回吧,我也得回住处吃顿饭。”于是付汀梨又揣着兜里这颗糖,开始往外走。其实这个除夕,她倒也没过得多空多无趣,至少还是见了两个熟人,喝了两杯热茶,吃了一兜甜滋滋的糖。她该往喀纳斯那边走的,之前阿扎提和她说过,这段路开车三四十分钟,是因为路不好开。但走路也就一两个小时,能搭到车就尽量搭车,搭不到车还可以走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但她还是犹豫。从救助站的铁皮屋迈了左脚出来,天已经差不多黑了,狂风呼呼地吹到她脸上,吹得她衣角鼓起。放了年假,禾瓦图也闹吵许多,路过的每一处房屋都亮着盏暖热的小灯,有的是黄色,有的是白色。到处都是亮的,欢的,闹的,像极了一场风情狂野的梦。付汀梨去之前那个小餐馆,打算将就着吃一顿年夜饭,结果也碰了壁。兜里的糖只剩下一颗,她就这么揣着。碰到就个小孩歪歪扭扭地走出来,啪一下摔到了雪地上,然后拽她裤脚,她看着那小孩肉嘟嘟的脸,把小孩扶起来,弯着眼睛说真乖。也没给兜里的糖给那小孩。身子逐渐被大风吹得越来越冷,她顺着敞开的马路,漫无目的地往一处走去。风像一把削铁如泥的大刀,吹一下,削一刀,让她整个人都薄成了一块冰。终于抵达一片寂寥无人的空旷雪野。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在缓缓跳动着。然后弯腰微微喘一口气,就这么往后躺了下去。像上次一样。即便这次只有她一个人,她也觉得如此辽阔的地方,比热闹繁杂人家的景象里,更能熔掉那把削铁如泥的大刀。她肆无忌惮地躺成了一个大字,呼出一口又一口的白色气体,然后又打了个滚儿,在厚白的雪层里压了一个人形出来,天空像是坠在眼皮子底下,是带点冷灰调的蓝色。但这次没有小鸟飞过,她觉得这未免有些遗憾。风声声势浩大,完全掩去那些热闹人家里的嘈杂喧嚷。然后又觉得,只有禾瓦图的雪是温暖的,于是勉强原谅没有小鸟飞过的遗憾。躺了不知道多久。她阖着眼,很平和很没有杂念地想除夕已经快结束,马上就是壬寅虎年,她应该早点睡。然后又在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里,鬼使神差地想起一句话:要好好过节,来年才会顺顺利利的。庞大的风吹在耳边,好像拥抱地球,连心跳都变成惊涛骇浪,一拍一拍地击打地球这块巨大礁石。付汀梨觉得这个联想莫名有趣,于是眯眼呼出一口气,想撑着地一鼓作气坐起来,总得给自己弄一顿年夜饭,好好过个节。可就在手刚落地的一秒,有其他声音出现了,缓缓踏在她触到的地面,从远及近。一拍一拍,沙沙的,踩着松松的雪层。她放慢自己的呼吸,仔细聆听,那声音就变得有些杂乱,仍旧是不快,只安安稳稳地踏在地面上,似乎是正朝这边走过来。有人来了。而且不像是一个人的脚步声。难不成有一家人不过年,反而决定大晚上来这里撒欢不成?还能找到这么偏的地方,找到这条路的尽头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付汀梨费劲地从地上撑坐起来。起身的时候有些慌乱,跟着她滚来滚去的毡帽已经快弋要掉落,坠在眼皮上,挡去几乎一半视野。她把毡帽扶正,有不小心蹭到的雪块掉到眼睫,于是又一边抹眼睛上的雪块,一边往声源处望。雪地被夜的暗蓝色完全笼罩。边境的风仍旧巨大地呼啸在耳边,吹着,吼着,这时有了周遭焚香的气味。像那一把马头琴在拉一首悠远浩荡的孤曲,要把人的一切心神都夺走。远处传来的脚步声仍然一乱一稳。付汀梨抬头,模糊视野缓慢聚焦,偌大寂静的雪地里,有团黑糊糊的影子缓慢靠近。顶着风,踏着雪,朝她走过来。除夕快要结束,付汀梨揣着兜里仅剩的一颗糖,那醇厚的花生糖香气似乎又泛了上来,细密柔软。她失魂落魄地听纷乱的脚步声,看空敞寂寥的白色雪地。有个女人穿一双到膝盖的黑靴,一身风尘仆仆的衣物,踩扬起的白色雪屑,黑色长发被风吹得很乱很乱,面容模糊,唇边绕一缕绵长白雾,指尖夹一点微弱火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是孔黎鸢,牵一匹白马,遥遥地朝她笑。很多年后她回忆起这一幕,总是会没厘头地想起一件事。她从六岁开始想拥有一匹棕色小马,而恰好有三次这个女人都带一匹马出现。大概早在「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付汀梨突然想说这句话。可又不是那么合适,腊月二十八才放假,孔黎鸢也腊月二十七晚上才离开喀纳斯。现在是大年三十,中间才三个白天不到,她们却已经好像久别重逢。尽管连她们真正久别重逢那一天,她都没有说过一句“好久不见”。“怎么还在抽这包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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