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挂断电话时心情本就已经相当郁卒,偏偏梁锐希又来烦他,问他“为什么来f大这么不开心”。
来f大确实只是他一时冲动的选择,但周琰不认为自己没结交到好朋友,比如某个傻瓜……
可梁锐希那一刻还毫无眼力见地说着刺激他的话,像是要印证妈妈在电话里对他从选择到社交全盘否定的言语,让周琰怒不可遏。
他破天荒地跟梁锐希发了一通脾气,甚至放狠话叫对方以后不要再跟着自己。
梁锐希也明显生气了,紧握着拳头,瞪着他看了好一会,最后扭头走了。
等周琰冷静下来,就很后悔,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妈妈地方受了气却要去迁怒梁锐希。梁锐希那时候分明是想关心自己,他也分明是愿意让对方陪着的。
可吵都已经吵了,周琰不可能主动去服软,便这么僵着,甚至还赌气地想,那个黏人的家伙肯定会再来找他的。
那个下午是周琰开学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一个下午。
他在图书馆待了半个小时,就心慌意乱地返回了宿舍。梁锐希不在,听沈晖说是叫魏然一起去打球了。周琰便坐在自己宿舍里看书,但也看不怎么进去,每隔十分钟他就要瞄一眼时钟,听外面的动静,等着梁锐希回来。
没了那个家伙聒噪的声音,整个宿舍的走廊都安静得让人感到寂寞。
一直等到傍晚五点半,去打球的人才结伴回来,凌乱的脚步声里,周琰毫无障碍地分辨出属于梁锐希的那个,这么大一个人了,还像个小男孩一样走两步蹦一下。
魏然推门进来,跟他和沈晖打了声招呼。
两边的宿舍开都着,他听见梁锐希在隔壁与别人笑闹,心情好像还不错。
周琰松了口气,但下一秒又提了起来,因为他们说起了“晚饭”。马上到饭点了,如果梁锐希不来叫他,别人会不会看出他俩闹了矛盾?如果梁锐希以后真的就不再理他了,他该怎么办?
正忐忑着,那家伙就跑过来了,衣服也没换,身上还带着运动过的汗臭味,冲着他大叫一声:“周琰!吃饭去吗!”
他整个人生机勃勃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仿佛他们下午吵的架是发生在另一个次元里的事。
周琰如释重负,心里恨不得立即回应对方,却还要故作淡定地放下了书,慢吞吞地站起来,看着他矜持地“嗯”一声。
后来两人关系好了,周琰也曾好奇问过梁锐希:“为什么你当时明知道我生气了,还愿意来叫我,你不怕我不搭理你么?”
梁锐希哼道:“我是无所谓,你不理我,我还可以叫魏然,但你这大班长当众闹别扭,一个人去吃饭,你面子往哪儿搁?”
周琰哑然,梁锐希说话时手里还转着一本书,混不正经道:“再说了,我不叫你你怎么办?看起来孤零零的……”
周琰纳闷:“沈晖大多数时候不也是一个人,你怎么不觉得他孤零零的?”
梁锐希挑眉:“人家那是喜欢一个人待着,跟你能一样么?”
确实,开学后随着他们对沈晖的了解,发现梁锐希一开始的判断是对的,那家伙就是比较享受独处状态。可周琰又觉得费解:“刚开学的时候我貌似也想一个人待着吧,你怎么也天天来找我?”
梁锐希看了看他的眼睛,笑着反问:“你是吗?可我感觉你挺孤独的啊,就差把‘谁来安慰安慰我’写脸上了。”
那时候的梁锐希还不像现在,会小心地问“我以前是不是很烦”,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黏着周琰的行为归因于周琰需要他。
周琰嘴上没有承认,可心里头也认同了对方的说法,甚至还有些动容,因为那是他在成长过程中第一次被至亲以外的人看破伪装的面具。
周琰拨了拨桌上的银纹草叶子,想起那天在酒吧听他唱完《有幸相见》后,他在他背上问:“我是你的初恋吗?”
很早以前,周琰也想过这个问题,他算是他的初恋吗?
第一次对人动心,他也是迷茫的,因为在那之前,他从不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喜欢男生。他只是享受和梁锐希待在一起的感觉,觉得轻松,自在。听他分享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看着他笑,是真的会开心,慢慢地他发现,原来快乐是这么简单就能拥有的。
从一开始觉得他傻,渐渐发现这个傻子身上也有独特的人生智慧,相处久了,更是会受他那套傻人哲学的影响。
梁锐希说:“你就是娇生惯养,一点点辣都接受不了。”
梁锐希说:“人生不就是这样,哪有可能事事都如你所愿?”
梁锐希说:“别皱着眉头啦,赶紧想想晚上吃啥!”
……
老子说“至刚易折”,庄子说“大知闲闲”,佛祖说“诸法无常”……
从小到大被妈妈和老师逼着囫囵念了这么多的哲学经典,优秀的个人履历也让周琰自诩聪慧卓越,可十九岁那年碰上的第一个大挫折就几乎让他感到天地失色、精神崩溃,于是到头来他读的那些“之乎者也”不过是口中郎朗语,镜水之花月。
他参悟不透,便永远只是凡夫俗子。
可在岩鹭山那一晚,当他听到梁锐希不经意间分享出自己的身世,再回忆起对方说过的那些话,平日为人处世的态度,周琰只觉得脑中像是银瓶乍裂、雪水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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