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海这个小人,爱生是非。平日对老爷子恭恭敬敬的,背地里做了不少缺德事。老爷子说,水至清则无鱼。而且鸿图船场背后的曾家,也是名门大户,多少要给对方家族留些面子,因此只要不破船行原则,并不太追究曾海的劣行。
曾海万万不料闽松也在墨三那小子一桌上坐着,立刻收起刻薄的嘴脸,很是热情地打招呼,&ldo;大侄子,你怎么不早出声啊?要知道你在,叔叔一定请你上来吃酒。现在也不迟,快快上来,我让伙计撤掉旧席,单为你叫桌新的。&rdo;他以为,是墨三求闽松找门路呢。
&ldo;曾老板客气了。有人请客,我怎能中途离席?&rdo;闽松还没忘了自己的问题,&ldo;听你说心里不痛快,却不知想如何?&rdo;
曾海暗骂道:&ldo;给你小子脸面,你还不要日升要笼络红萸,我却偏要看红萸倒霉。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的土包子,一点背景靠山都没有,还想跟我抢生意。&rdo;
原来,鸿图船场在红萸的上方百里地。红萸一开,把上都到鸿图的船市就给截掉一半,一旦红萸做起来,鸿图的客人必定减少。所以,曾海对墨紫十分敌视。
&ldo;大侄子果然知礼数,那我也不勉强了。只是‐‐&rdo;曾海瞥一眼他们桌上的四菜四盅酒,啧啧摇头,&ldo;我说墨掌事,你就拿这些招待客人,会不会太寒碜?红萸是不是没生意,连请客吃饭都磕磕巴巴的。&rdo;
墨紫笑了笑,不作声。她还是这打算,不到必要,不用跟这种小人计较。
曾海一瞧,死小子竟然挺能忍气吞声,一点都没有闯三关那时的气魄。他本是想激墨紫冲动挑衅,这样对外能说成红萸的错。如今对方不接他的茬,怎生是好?眼看底下那四人又要继续吃饭,他却被挂得有点不上不下,进退犯难。
&ldo;这位小哥既然说摸木简单,不妨上台去猜上一猜,让大伙儿开开眼。&rdo;一道粗声粗气在楼中响起。
曾海就像得了圣旨一样,乐得满脸抖肉,&ldo;不错,不错,墨三儿,也不用你十五摸十五准,只要能八九不离十,我们也信你了。&rdo;
你信不信,关我什么鸟事?墨紫真想这么把话扔上去。不过,和别人只顾起哄的注意力放得不一样,她在找那个让她上台摸木的声音的主人。
&ldo;不知哪位这么想怂恿人上台?既然喜欢看热闹,不妨亲自凑个兴,不要拿别人随便耍玩。&rdo;她看曾海身后的暗影里坐着两三个人,虽然看不清长相,但极有可能是他们在煽风点火。
&ldo;好啊,你上去,我就陪你凑个热闹。&rdo;曾海后面站起一个人,走到扶栏边。
一顶银雪白的小帽,正中镶块绿青的玉,苍蓝的书生袍,袖边摆边绣金狮儿吐球,一条白花蛇纹腰带,垂着几件精致的小玩意。
众人一看,不知是哪家富贵的小哥,长得唇樱面白,一双目波光摇曳,一双眉英气逼人,真是比女子还漂亮三分。
&ldo;怎么又来一个像女人的男人?&rdo;闽松自打知道墨紫是女的之后,对长相清秀的男人就会立刻去想是不是女扮男装的。
他这么说着,连赞进和臭鱼也附和了。
三人不由往墨紫那儿看一眼,却立觉不对。
墨紫的脸扬高了,面色铁青,眼睛死死盯着上方,一眨不眨,双手本来正拿着酒盅,如今颤得不象话,泼出大半的酒。
顺着墨紫的视线,再看楼上那个秀气的书生,脸色竟然比墨紫还青白,一双眼瞪若桃核,双眉骇然飞起。闽松三人都是眼力极好的,发现书生全身微颤,嘴唇紧抿,太阳穴暴起幼青的筋,显然咬着牙关。他的膝盖甚至一软,若不是碰到了扶栏,恐怕已经跌坐在地上。他还作出个很女人气的动作,单手,捂住了嘴。
&ldo;这小子眼里白花花,惊得跟见了鬼一样,是要哭鼻子么?&rdo;臭鱼大奇,嘴撇着,很是不屑,&ldo;女扮男装,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行的。&rdo;
&ldo;她可不是见了鬼吗?&rdo;墨紫将视线拉回来,对臭鱼三人一笑,倒了三杯酒,喝了三杯酒,皆一饮而尽。
&ldo;墨哥。&rdo;赞进皱深了浓眉。
臭鱼想对墨紫说,若那小子见了鬼,多半就因为她。面无人色,目光像要吃人。还笑呢?嘴扯成那样,露出两只森寒寒的犬齿,跟山里大虫有些同类之相。
&ldo;我没事。&rdo;她只是需要酒精平复一下内心的狂cháo。
&ldo;你认为说这话,我们三个谁会信?&rdo;闵松一把抢过墨紫的酒杯,&ldo;少喝点,醉了难道要我们背回去不成?&rdo;
视线又渐渐往上移,将那人的面容印在眸子里,墨紫的神情冷却了下来。不但冷,且冰。原来,过去的,并没有过去。不过才出现一个而已,她就控制不住得‐‐愤怒
这是孽缘吗?她都已经不想在意了,这些人却好像非要跟她纠缠。莫非哪怕只是听到她的声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一定要跟她对上?那倒有趣了难道还以为她如今会跟当初那么白傻天真,让他们一个个当布娃娃捏吗?
想到这儿,突然神色一松,身上紧绷的张力消失于无形,又成了嬉皮笑脸,船上混出来的那块油墨。眼角,嘴梢,冰霜随她的闲散而烫成了空气,半片不留。
看得闵松三人丈二摸不着头脑,搞不懂她一会儿煞气冲天一会儿恢复常态是为了什么。
&ldo;我上去,你就陪着凑个热闹吗?&rdo;墨紫直勾勾望着楼上,瞧那人还处在震惊之中,不由笑声朗然,&ldo;那好啊一个人上去我嫌丢脸,两个人一起便是丢脸,也能作伴。这位‐‐公子,请吧。&rdo;想当初死都不肯穿男装的姑娘,现在扮男人倒也似模似样了。
墨紫站起来,几个大步,到台前更是利索一撑一跳。
台下有人叫好,是臭鱼赞进捧场,闵松大少爷动动嘴皮子。别说,还挺有用,就有那分不清状况的,跟着喊好。
墨紫上台,旧衫子轻摆,回过身来,眸如秋水,葱白指尖对二楼一点,&ldo;来,来,让我瞧瞧公子的本事。&rdo;
同时又对曾海说,&ldo;曾老板,你我同行如共舟,我就不客气跟你讨个彩头。十五摸十五准,太难了。我就跟你的朋友比十五木里谁猜中得多。要是我赢了,你请了我这顿;要是我输了,你那桌的饭钱我来结,如何?&rdo;
对付小人,要聪明处之。她这么一说,别人听起来,她的肚量就大,且输赢小来来,曾海也好下台。
曾海却是不领情的,&ldo;墨三儿别小气,要赌就赌大的。&rdo;他见过身前这个人摸木的本事,再看墨哥一点自信没有,他是腰板直胸膛挺,等着要让红萸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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