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赭拿起面前的一本奏摺,翻了一翻:「皇叔既然不想外扬,朕就先让宗正府那边暂时不要插手。朕听说王妃已什么都招了,皇叔还要重新查么?」
我道:「王妃她虽然如此说,事实总还是要查验一下为好,不可凭一面之辞,就冤枉无辜。」
啟赭合上奏摺:「皇叔说的一面之辞,想来是指王妃的言辞,那无辜,又是谁?」
我道:「王妃与何重,凡与此事有关者,都……应谨慎查证,不可冤枉,臣以为。」
啟赭握着奏摺道:「哦,原来那另一相关人,叫做何重。」忽然似笑非笑地扬起嘴角,「皇叔下次再往王府中带人,当要谨慎些。」
唉唉,解释不了,便不解释。
我弯腰道:「臣遵旨,日后一定谨慎。」
啟赭将手中的奏摺丢回案上:「行了,皇叔既然还要彻查,就先回王府去吧。」我恭恭敬敬跪下拜别,方才退出殿外。
游廊上,云毓与另一人正向这边行来,与我在廊中相逢。
云毓笑道:「原来这么快就被皇上知道了。怀王殿下,臣先要撇清,这事不是臣说的。只是臣要多嘴一句,殿下这风流脾气也该改改,女人固然不牢靠,从这回看,男人也不大牢靠。」他笑盈盈向身边一瞥,「柳相,我说的对不对?」
我看了看云毓身边的那人,先苦笑了一声道:「云大夫便不要往小王的疮疤上洒盐了,柳相端方,这等事,自然不便说什么,云大夫何必再拉个人下水?」
云毓虽一向刻薄,却总有分寸,话到这里便住了,再随便说了一两句,就彼此告辞离去。
他身侧的人向我微微躬身:「怀王殿下,先行一步。」
我也頷首回礼:「柳相请行。」
望着那墨蓝色的背影与云毓一道渐渐向另一端去,我心中数种滋味陈杂,却忍不住总想多看那身影一眼。
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怀王景承浚是个断袖。
其实一开始我是装的,并非真断。
我那时想,太后与我的皇帝侄儿老惦记着我,实在太辛苦,倘若我有了后代,最好的估计,他也只能和我此时的处境差不多。
所以不如让怀王这一支索性就在我这一代止了。我便装作好男风,安一安太后和皇上的心。
谎撒多了,可能连自己都信了,断袖装多了也就稀里糊涂真的断了。
等我发现弄假成真时,这个毛病已改不过来了。
不知何时起,我心里装上了一个人,怎么也抹不去。
暗的地方呆多了,就喜欢亮的。
总是只能吃甜的,就老惦记着咸的。
我想我可能最初就是因为如此才看上了这个人。
我是朝廷中最大的毒瘤,他却是本朝自李岄之后最大的忠臣,滚滚浊流中又一根乾乾净净的砥柱。
朝中也罢,民间也好,他总是眾人口中的贤相。我见得他,也只能得他称一句怀王殿下,称他一声柳相而已。
虽然他的名,他的字,早已经在我心中念过千百遍。
我什么时候,才能在言谈笑语时,称一声他的名,他的字?
桐倚,柳桐倚。
然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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