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花家舍。离鹤浦不远。&rdo;
晓渡在电话中轻轻地&ldo;噢&rdo;了一声:&ldo;这个花家舍,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rdo;
&ldo;说不好,我也是第一次来。&rdo;
&ldo;吉士每次给我打电话,张口闭口不离花家舍。一提到花家舍就兴奋,像打了鸡血一样。恐怕是一个温柔富贵乡吧?&rdo;
&ldo;差不多吧。&rdo;端午道。
&ldo;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rdo;晓渡的声音变得有些严肃起来,&ldo;花了那么多钱,好不容易张罗起一个会来,你们不妨认真地讨论一些问题。不是说不能玩,而是不要玩爆了,弄出一些事端来。你知道我说什么。现在,屁大的事到了网上,都会闹得举国沸腾。再说,吉士刚当了官。唉,现如今,当官也是一项高危的职业啊。凡事还是悠着点好。我刚才给他打过电话,这流氓,手机关机。&rdo;
作为中国诗歌界教父级的人物,唐晓渡宅心仁厚,素来以老成持重著名。最后,他再三提醒端午,参加这次会议的诗人中,有几个人的身份&ldo;有点特殊&rdo;让他一定要多留几个心眼儿。别出事。
天已经放晴了,波光粼粼的湖面上空,浮着一层厚厚的鱼鳞云。正对着七孔石桥的湖对岸,是一条年代久远的风雨长廊。它顺着山脊,蜿蜒而上,一直通到山顶的宝塔。看上去,像是一条被阳光晒得干瘪的蜈蚣。花家舍被这条长廊分成了东西两个部分。左侧是鳞次栉比的茶褐色街区。黑色的碎瓦屋顶。黑色的山墙和飞檐。颓旧的院落。或长或短的巷子。亭亭如盖的槐树或樟树的树冠,给这条老街平添了些许活力。
而在长廊的右侧,则一律是新修的别墅区。白色的墙面。红色的屋顶。屋顶上架着太阳能电池板和卫星电视接收器。奇怪的是,每栋别墅的屋脊上都装有镀铜的避雷针,像一串串冰糖葫芦。别墅之间,还可以看到几块天蓝色的露天游泳池和网球场。
端午吃了一个苹果,坐在写字台前,开始阅读邮箱中的信件,浏览新浪网的新闻。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好的阳光了。窗外的柳枝在风中摆动,湖水层层叠叠地涌向岸边,溅起一堆碎浪。阒寂中,有一种春天里特有的忧郁和倦怠。
绿珠发来了她新写的一首长诗。其余的,都是垃圾邮件:妙男养生;欧洲深度游;贩售香烟;提供各类机打&ldo;发漂&rdo;。诸如此类。让端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几乎所有向他兜售发票的人,都把&ldo;票&rdo;写成了&ldo;漂&rdo;。似乎任意加上一个偏旁部首,就可以使令人生畏的法律,变成一纸空文。
绿珠的长诗足有三百多行,题目很吓人,叫做《这是我的中国吗?》。有点刻意模仿金斯伯格的《嚎叫》。
他起身去了洗手间。刷牙的时候,他听到笔记本电脑里传来了一连串铁屑震动般悦耳的声音,有点像蟋蟀的鸣叫。它重复了三次。
端午当然知道这种声音意味着什么。
家玉在呼唤他。
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嘴里咬着牙刷,奔到客厅的电脑前,看见电脑桌面右下方的企鹅图标,正在持续地闪烁。
秀蓉:在吗?
秀蓉:你在吗?
秀蓉:在干吗呢你?
看着qq界面上的文字,看见&ldo;秀蓉&rdo;这个名字,他的眼睛很快就湿润了。端午赶紧在键盘上手忙脚乱地敲出一串汉语拼音。在。潮水般的激流,一波一波冲击着他的胸脯,堆积在他的喉头。
端午:在。
端午:你在哪儿?
秀蓉:旅行中。
端午:是蜜月旅行吗?
秀蓉:就算是吧。
端午:还愉快吗?你怎么样?
秀蓉:活着呢。
端午:这话可有点老套。
秀蓉:活着,就是还未死去。你小说的开头想出来了吗?
端午:一连写了六个开头,都觉得不对劲。
秀蓉:你记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端午闭上眼睛,把记忆中所有重要的时间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有些迟疑地在键盘上敲出一行字来:很平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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