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生低下头,好奇地看着。郁青从行李箱深处拿出了一个层层包裹的小盒子,打开来,里头是一块做工极为精美的航空表。 润生的呼吸停住了。 郁青小心又兴奋地给他看:“我费了好大劲才买到。这个设计和普通的航空表不一样,外圈带飞行滑尺的,可以做单位转换和速度时间距离的计算……你以后工作时戴着,可以当简易计算尺用,做估算测算什么的都很方便……你看,带小日历,还有小表盘,可以当秒表……表面也是特殊处理过的,不会反光……” 润生看着那块表,忽然道:“多少钱啊?” 郁青的声音立刻微弱了:“从功能上来说……也……也没有很贵……可以自动上弦的机械表啊……” 润生似笑非笑:“到底多少钱?” 郁青底气不足道:“就……半年工资吧……加上出差补贴……”他觑着润生的脸:“你看,这个黑色的表盘是不是看时间特别清楚?还是防水的呢……我把日期什么的都调好了,走得可准了……” 润生把手伸了过来。 郁青眨了眨眼睛,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他立刻把表给润生戴上了。 黑色的表带和表盘,衬着润生白皙的皮肤和强健的手腕一切都刚刚好。 润生打量着那块表,嘟囔道:“还说我敢花钱……我看你比我敢多了……”他四下警觉地望了一圈儿,忽然凑过来,在郁青脸上重重亲了一口。 不远处传来了汽车的动静,两个人飞快地分开,郁青的脸红了。 润生抹了把嘴,拉起郁青:“走吧,送你回宿舍。” 两个人穿过纪念园,到班车点搭车,直接回西厂区的宿舍楼。 走到宿舍楼门口的时候,润生忽然皱了皱眉头。郁青本来正和他说笑着,见状也停下了脚步。 曹宇站在传达室的门口,正和宿管大爷说着什么,对方连连点头。他拿着胶水转过身来,恰好看见了门口的润生和郁青。 片刻后,他有点儿不怀好意地笑了:“你俩是不是住630啊?” 润生冷淡道:“怎么了?” “不怎么,宿舍调动。”他把那张通知表往大门玻璃上端端正正一贴,然后哼着小调,脚步轻快地走了。 通知表是房管科印发的,倒不是针对某个人。住宿人员本来时时就有变动,加上夏天时刚分了一批新房,部分青年职工从宿舍搬走,宿舍不满员的情况明显增多了。为了减少住宿资源浪费,所以要进行住宿调整。 润生和郁青他们这栋楼,正好就是这次调整的对象之一。六楼整层住宿人员都要打散,插到有空床位的其他宿舍去。 厂里每隔两年都会这么调一次宿舍,只是调整哪栋宿舍楼不一定。职工们虽然会因为搬宿舍麻烦而发些牢骚,但都会配合工作。 润生想去找房管科负责这事儿的人问问,看看能不能商量商量,和郁青调在一个宿舍。当初他进厂的时候就和房管科负责分宿舍的人打了招呼,所以才能够和郁青分在一起。 二胖劝他别去了,去也是闹个没趣儿这次管这事儿的人是曹宇。中学时的过节虽然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但不可能一点儿芥蒂都没有。那个人打从润生和郁青进厂,背地里就一直没讲过什么好话。眼下能有机会给他俩找不痛快,真是再高兴没有的事儿了。 说起来也是挺让人无语的。曹宇高考落榜,接长辈的班进厂,本来是作为普通青工被安排在车间工作的。这人也说不清是吊儿郎当还是真笨,反正这几年在车间工作做得实在是不怎么样,基本上老被带他的师傅骂。二胖结婚之前,听说他在车间出了事故,把脚指头给砸骨折了。 伤不大,也是个工伤。他这下可逮着机会,直接工伤休假了。他家不少人都是厂里的,父母又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于是厚着脸皮四处托人,也不知道使了多大力气,把他硬是从车间塞进房管科当科员去了。 新科员上任,头一个任务就是负责宿舍调动,他能给润生开这个口子么?虽说在他那儿就是一句话的事儿,但他要是偏不松口,润生和郁青又能怎么办呢?当初帮润生分宿舍的老科员已经退休了,润生要是非想和谁住一起,只能找房管科的领导。那就太显眼了除非是夫妻,否则没人在厂里会为这事儿去特意求领导的。 “不在一块儿也好。”二胖劝道:“成天凑在一起,容易让人起疑。丽丽前两天还和我嘀咕呢,问我说你俩是不是有什么毛病长得都挺俊的,结果这么多年,成天跟双棒儿似地粘在一处,谁也不找对象不结婚……让我好不容易给搪塞过去了……” 润生没吭声,郁青知道他在不高兴。可就像二胖说的,接受这个事儿,是没办法的办法,也是最好的办法赶上了,那又能怎么办呢。 周末本来说好是要一起回家的,结果因为换宿舍的事,也回不去了。收拾东西的时候,润生脸拉得老长。 郁青看着他愤然地把新买的套子塞进行李箱,一时间不知道是心酸还是好笑:“下周末再一起回去吧。” 润生沉着脸:“下周末又不一定有什么事。一周又一周,我等了你两个月……” “我之前等了你将近一年呢。”郁青劝慰道:“大学那会儿,你忙起来不管不顾的,咱们不是也经常很久都见不上一回么。” “那怎么能一样。”润生不甘心道。 郁青沉默了一下:“有什么不一样啊。你这个人就是不讲理。那会儿我等你,你就觉得挺理所当然的。现在换你等我,你就闹脾气……” “根本不是这个问题!”润生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缓:“不是谁等谁的事儿。那会儿我知道凡事都有个期限。两个月也好两年也好,熬熬就过来了,反正毕业了以后不管你去哪儿,我总会想办法和你在一起的,对这些我心里有数……可是现在咱们已经毕业了,已经在一块儿了,日子还是这样……”他的声音慢慢低下去:“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到头……” 郁青心里酸软起来。他在润生跟前蹲下,温声道:“别想那么多了,下周末肯定一起回去,好不好?”他琢磨着:“你之前不是说,想把家搬到对岸的江桥附近么?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一起过去看看房子吧……” 润生叹了口气:“合适的也不容易找。我和小马哥说了,让他帮忙留意着,还没消息呢。”说着喃喃道:“这两年房价涨得太狠,要换房子,得先把咱们手里的那套卖了……厂里刚换了领导,房管科那边的分房条件也不知道要怎么变……”他苦笑道:“可惜我妈的资产都封了……” 郁青安慰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你啊。”润生有点儿无奈:“也不知道你怎么一天天那么乐观。” “凡事都往坏了想,还没怎么样呢,人先愁死了。”郁青理性道:“好啦,周末去吃奶汁杂拌好不好?走之前说好的。” 润生的语气软下来,在他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说什么最后都能拐到吃上去。” “你自己说要吃的嘛。”郁青揉了揉额头,扭头对着镜子看脑门儿:“唉,我成二郎神了。” 润生嘴角翘了翘,站了起来:“好了,赶紧收拾吧。” 住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搬家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不大的宿舍里不知不觉已经被他们俩塞了那么多东西每周都说回家回家,可这里才是他们真正过日子的家。 郁青压下心里头的无奈和不舍,开始一趟一趟往新宿舍搬东西他的新宿舍就在这栋楼的四楼,润生在一楼。 来回搬东西的时候,在走廊碰见了曹宇。他拿着一串钥匙和记录本,正在六楼宿舍门口挨个晃悠。有搬完的,他就叫人过去签个字,把钥匙收了。 郁青从他身后快速走过,回到宿舍,对润生小声道:“曹宇来了。” 润生轻哼一声,把笔记本和文件册之类的东西从抽屉里拿出来,装进了纸箱。 曹宇晃荡到他们宿舍门口,冲郁青道:“还没收拾好呢?数你俩最慢,中午十二点之前要搬完啊。” 润生看都没看他,冷淡道:“知道。” 曹宇大概也觉得有点儿没趣,转身想往外走,恰好赶上对面宿舍推着个堆满行李的推车出来。东西摞得摇摇欲坠,还没来得及转弯,绳子就散了。 东西哗啦一下全倒了下来。 曹宇本能地往后退,结果一下子踩到了润生放在宿舍门口的纸箱子。那一脚太过结实,纸箱立刻裂开了大口子,里头的东西应声散落了满地。 “呦,对不住……”曹宇立刻蹲下来想要收拾,目光却落在了一本摊开的小相册上,定住了。 郁青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相册上有一对儿赤裸的人形。一个拿枕头挡着脸躲闪,另一个亲密地向他凑去。 郁青的心瞬间坠了下去。 曹宇向相册刚伸出手,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冲了过去,一把抄起相册,连同其他东西全都放进了另一个箱子。 好一会儿,愣怔了半天的曹宇似乎终于缓过神来,露出了难看的笑容:“哈,傅润生,看不出来,原来你……” 润生冷冷道:“我怎么?” 曹宇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似乎瑟缩了一下。权衡了片刻,他转身飞快地跑了。 郁青走过去,默默关上了门。短暂的惊慌之后,他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要平静这种事终究会来。 润生低着头,轻声道:“还好他没看出你来……” 郁青没说什么,只是把那相册拿了过来,轻轻翻开了。 那张照片是他们大学时在家里拍的。两个人当时刚办完事儿。润生闹着要拍,调好了相机放在桌上,扑到床上要亲他。郁青不好意思,又拗不过,只能慌慌张张地拿枕头挡住了脸。 照片上的润生是笑着的,枕头后的郁青也是笑着的,像他们以前无数次玩闹时一样。 郁青翻了翻,相册里几乎全都是他们在一起的照片,要么就是郁青的照片正经的,或者隐秘的。 他合上了相册,握住了润生的手:“还以为放在家里了呢。” “想你,有时候睡觉之前会看看。”润生的声音有几分压抑。他回握住郁青的手,勉强笑了一下:“不用担心。” 郁青点点头,轻轻道:“嗯,没事的。” 仿佛还嫌日子过得太好了似的。郁青的新室友在郁青搬过来后没几天,便兴致勃勃地问他,跟傅润生是不是挺熟厂里有人看上了润生,正在四处托人打听,正好托到了这位新室友头上。 润生人英俊,学历好,工作能力也无可挑剔设计院的领导暗示过,他是设计院的重点培养对象之一,未来会接他们科室主任的班,有能力往更高处走。这样一个前程大好的青年,自然早就被各种有心人惦记上了。 郁青不是不知道,只是向来不太在意他是了解润生的。可被这样直接问到自己头上,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对方催郁青去问问,因为知道郁青和润生是一个院里儿长大的发小。郁青也只能含混地应承下来。 他默默盖上钢笔帽,像往常一样出门去跑步。 江边的夜晚静悄悄的。天气冷了,时间也晚,这边不像夏天那样热闹了。郁青跑了一会儿,除了两个下班匆匆回家的职工,就再也没见着半个人影他今天忙着补之前出差时翻译室集体培训落下的笔记,出来得太晚了。 这让人有几分不安。虽然176厂因为性质特殊,厂周边治安一直特别好,但那会儿夜深人静时,还是让人心里渗得慌毕竟隔三差五,老是能从报纸和广播里听到些抢劫杀人之类的消息。 仿佛怕什么来什么,郁青正打算早点儿返回的时候,隐隐感到身后似乎有突如其来的脚步声。可他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林荫道上却什么都没有。 也许是风。郁青刚要松一口气,却猛地被人从旁边抱了个满怀。 这一下简直把人魂儿都吓掉了。他的惨叫还没出口,熟悉的檀香味道却覆盖了上来。 润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埋怨道:“跟了一路你都没发现……想什么呢?” 郁青心魂未定,慌里慌张地往外挣:“你……你要吓死我啊……” 润生却不撒手。他把郁青推到路边的白桦树上,得寸进尺地把手伸向了不该伸的地方。 郁青几乎立刻就慌乱起来。他奋力挣扎,狠命推开了润生的手,吓得声音都变了:“这是外面啊!” 润生终于松开手,不甘不愿地退开了:“又没人。”他的语气冷了些:“你前后左右瞅瞅,这条路上就你跟我。再说黑灯瞎火的,别人看见了也认不出来。怕什么。” 郁青始终没法理解他这种胆大和笃定,受惊之余,又不免有几分委屈。他慌忙往前走了几步,发现润生并没跟上来,又忍不住回头,看见润生站在不远处,正神色晦暗不明地望着自己。片刻后,他在黑暗中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袖口,不慌不忙地跟了上来。 “不是说好了别这样么。”郁青的心还在跳,可又讲不出什么太过责备的话。 润生双手插在兜里,声音听不出喜怒来:“我想你啊。你自己算算,咱们多长时间没好好在一起了?你不愿意来我办公室找我,又怕公用电话让人听见,也不敢来我宿舍。那就只能我来找你了。”他轻笑道:“你这么左避讳又避讳的,我看着实在是累。偶尔帮你放松一下,不是挺好么。” 郁青知道他思考事情的方式有时候和正常人不太一样,又不忍心去责备他,只能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反应不够快,心里也藏不住事,想什么都写在脸上……别人问什么,我也不太会打太极……我是怕我自己瞒不住露馅儿。” “瞒不住就瞒不住。”润生淡淡道:“你还真指望能瞒一辈子啊?” 明明不过是一句寻常的话,可郁青却从里头听出了些危险:“不然还能怎样呢?” 润生讽笑一声,不说话了。 郁青不安道:“润生……” 润生没说话,但郁青知道,他心情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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