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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1章（第1页）

陆必行想了想：&ldo;某些方面上来说，非常了不起。我们从当代的角度看，觉得她可能是手段残忍，灭绝人xg，但如果她真的成功了呢？若gān年后，所有人从历史书上读到那个混乱的联盟，都会十分鄙视，因为在他们那，每个人都按部就班、各司其职，都有固定的升职路径，每个人都不会迷茫，都很快乐，他们没有战争、也没有压迫‐‐芯片的等级压制让他们从内心服从，感觉不到被压迫，也感觉不到反抗的需要……&rdo;

&ldo;这个世界上将不再有&lso;幸存者&rso;，&rdo;哈登接话说，&ldo;因为他们将不再有灾祸。她不成功，就是个杀人贩毒的星际海盗，成功了，她就是未来的圣人。&rdo;

陆必行半开玩笑似的看了他一眼：&ldo;说得我都快心动认同了，我说哈登博士，您可不会是自由军团派来的jian细吧？&rdo;

哈登博士：&ldo;但我不认同，从地球时代到现在的新星历时代，横跨四个纪元的人类文明，数十万年，这两个预言中长久的&lso;稳定&rso;并没有实现过。除了伟大而短暂的大航海时代，我们总是在平静一段时间后，就面临尖锐的社会矛盾，继而走向乱向、或是战争，一场爆破后满目疮痍地活下来，再走向新的一轮循环‐‐周而复始，像被诅咒过。&rdo;

陆必行不笑了，良久，他斟词酌句地说：&ldo;您是在说，这是自由的代价？您还相信自由宣言吗？&rdo;

&ldo;这是追求自由的代价，&rdo;哈登博士纠正说，&ldo;因为从古至今，不管是jg英阶层还是大众阶层，都从未实现过所谓&lso;自由&rso;。总长，你知道吗，甚至有人说过，&lso;人民不需要自由&rso;，因为&lso;自由&rso;度越高，责任就越沉重，沉重到你背不起的地步，就会心甘qg愿地画地为牢。连总长你都承认，你总是想把选择权jiāo给别人，变成一个&lso;迫不得已服从命令&rso;的人，何况我们这些庸常的普通人。&rdo;

陆必行深有同感，并觉得更丧了。

&ldo;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原来大家都只是喊口号，谁也不知道自由到底是什么，《自由宣言》更像个玩笑。&rdo;哈登博士说，&ldo;那为什么我们不从奥威尔和赫胥黎的两条路里随便选一条，一直且永恒地走下去呢？&rdo;

陆必行的神色略微闪了闪，垂下头，看进了哈登博士那双浑浊的老眼里。

&ldo;有人说，奥威尔和赫胥黎描述的世界是相反的，其实他们都在描绘同一种东西，&rdo;哈登博士说，&ldo;不，我说的不是所谓&lso;讽刺政治专制&rso;‐‐他们描绘的是整个社会的&lso;幽闭恐惧症&rso;。&rdo;

&ldo;我们就像传说中一种无脚的鸟（注2），永远不能停，停下来就会失活，然后灭亡。我们必须扩张，必须不断开辟新的世界。幽闭的概念，也随着活动范围的扩大而越来越宽泛，我记得我和静恒在小行星上讨论过这个问题，古代时候，几十亿人挤在一个小行星上，也没有人觉得自己被关起来了，因为在一个条件好的自然星球上，自然资源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可是现在，总长想断绝八星系和联盟的来往，你的用词仍是&lso;封闭&rso;。&rdo;

愤怒、焦虑、痛苦和愚昧，就是自由意志本身。

&ldo;自由宣言，冠冕堂皇，假大空又没有逻辑，但它之所以能竖立在那，是因为顺应了人之天xg，总长，天xg也不一定是有逻辑的，否则繁衍jiāo配之余，为什么你们这些年轻人还迷恋没用又会带来痛苦的爱qg？&rdo;哈登博士让机器人把仪器抬好，做出要告辞的样子，&ldo;除非有一天这种天xg消失了，但是那一天的人类，也许和现在的我们就不是一个物种吧，陆总长，既然你最终亲手放弃了人类进化的路，就该随时做好心理准备了。&rdo;

陆必行帮他拿起外套。

&ldo;做好准备，&rdo;陆必行低声说，&ldo;是啊，话说回来，天然虫dong的通道还是我们自己打通的，真是自作孽。不过我还是得代表远征队感谢您，据说搭建跨虫dong通讯，远征队从您那里受益匪浅。哈登博士，您做为人机jiāo互专家，对通讯技术居然也颇有心得，看来是被囚禁在太空监狱里熟能生巧了。&rdo;

哈登博士毫无戒心地苦笑了一声：&ldo;可不是，手里只有原始人的工具，和最jg良的太空监狱斗争，十几年啊，别说我了，就连那位上学时候就整天旷课的bào力狂，都成了半个专家呢。&rdo;

陆必行若无其事地说：&ldo;他说他都记不清失败过多少次了。&rdo;

哈登博士自然而然地以为林静恒说过这段，顺口接道：&ldo;我可记得，两千多次发送失败，换个不那么铁石心肠的，大概早疯了。&rdo;

林静恒：&ldo;……&rdo;

一位横跨多个领域的睿智老专家，是怎样身陷保健品诈骗陷阱的……现场。

简直没眼看。

陆必行扶着哈登轮椅背的手却簌簌地颤抖了起来。

两千……多次。

那么每次得到失败的信息，就爬到屋顶，一个人看星星吗？

那不是暗无天日吗？

可自己再也不是那个拖着他跑到集市上，拿着个橘子讨他一笑的小青年了，再不能毫不犹豫地承诺&ldo;不管你去哪，我跟你走&rdo;。

&ldo;博士，&rdo;陆必行鬼使神差地脱口说，&ldo;如果一段关系中，你发现自己再也不能给对方带来快乐，而是一直在勉qiáng他、拖着他的脚步，是不是就该……&rdo;

他话没说完，会客厅的门就被人粗bào地搡开了，&ldo;咣&rdo;一下撞在墙上，门轴和墙面同时发出一声惨叫。

哈登博士年纪大了，神经衰弱，被这动静吓得差点从轮椅上折下来。

机械手湛卢连忙顺着天花板滑过来：&ldo;门轴损坏，墙面发生凹陷，请开启家居检修功能‐‐先生，我需要提醒您，这是很不文明的bào力行为……&rdo;

林静恒：&ldo;走开。&rdo;

湛卢闭了嘴，从天花板上滑了下来，落地变成亚麻色短发的男人，快速上前接过哈登博士的轮椅：&ldo;我送您回家。&rdo;

方才还站在人类高度上指点历史和未来的哈登博士屁都不敢放，果断夹起尾巴，跟着湛卢闪避了。

林静恒僵硬地站在原地，目光着了火似的钉在陆必行身上，一动不动。

再怎么说，有外人在，也得给总长留点面子，于是林静恒一直等到大门响了一声，知道哈登博士走了，才一把拎起陆必行的领子，把他按在了墙上：&ldo;过来，聊聊。&rdo;

陆必行还没回过神来，慌里慌张地说：&ldo;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湛卢怎么没……&rdo;

林静恒打断他，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话：&ldo;你刚才跟那老头说什么，再给我说一遍。&rdo;

陆必行‐‐方才同样站在人类高度上瞭望远方，还没来得及走下高台的总长先生‐‐万万没有这个胆子，并恨不能穿回一分钟前，把自己那句鬼迷心窍似的话杵回到嗓子眼里，腿都有点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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