掀门帘探头进来,蔼如觉得好生刺眼。小王妈抹了极浓的脂粉,时样新髻上插一根黄澄澄极粗的金管;两手上套了四五个戒指,有黄、有白、有红,金玉宝石,一应俱全。当然,春风满脸,得意非凡的神情,不消说得。
&ldo;天天想来看婆婆跟小姐,就是抽不出空。今天一早发个狠,心里在说:哪怕天塌下来也不管,说什么要来一趟。哪知道到底拖到这个时候才能脱得了身。&rdo;小王妈停睛看了一会说,&ldo;婆婆的气色可大好了,一脸的喜气。&rdo;
&ldo;倒是有个喜信儿,回头跟你说。&rdo;李婆婆拿她上下打量了一遍说道:&ldo;看样子你混得很不错。&rdo;
&ldo;托婆婆跟小姐的福,市面好得多了。&rdo;李婆婆转脸问蔼如,&ldo;三爷那封信呢?&rdo;
小王妈除了简单的数码以外,就只认得一个&ldo;王&rdo;字,所以蔼如笑道:&ldo;要那封信干什么?莫非让小王妈念给你听?&rdo;
&ldo;我忘了小王妈跟我一样,是睁眼瞎子。&rdo;
李婆婆一句话未曾完,蔼如已翩然移步;为的知道要谈洪钧信中的称呼,特意避了开去。
&ldo;三爷到京了。这一趟千真万确一点不假了。信上管我叫&lso;岳母&rso;;管她,&rdo;李婆婆向外指一指,&ldo;叫&lso;夫人&rso;。&rdo;
小王妈显然动容,&ldo;三爷真的是有良心的!&rdo;她说,&ldo;必中无疑的了!&rdo;
&ldo;怎么呢?&rdo;&ldo;&rdo;存心厚道啊!这样的人不中,老天爷不长眼睛了。&ldo;
&ldo;这话倒也是。&rdo;李婆婆停了一下说,&ldo;你来得正好,有件事托你。奇山那两顷果子地,我想把它卖掉。你有户头没有?&rdo;
&ldo;婆婆有什么大用场要卖地?&rdo;小王妈答说,&ldo;如果眼前要用钱,百儿八十的,在我那里先拿就是了。&rdo;
李婆婆还不曾答言,只听蔼如在间壁卧室中高喊:&ldo;娘!&rdo;
&ldo;干什么?&rdo;李婆婆问。
间壁再无声息。这单摆浮搁的一声&ldo;娘&rdo;,显得极其突兀,李婆婆还不曾会过意来,小王妈却明白了。蔼如是深怕李婆婆会用她的钱,特意出声拦阻‐‐多年相处,知道蔼如狷介好强,而且一离望海阁,便算跳出火坑,再也不肯用那种来路不清白的钱。这种测度而得的意思,当然使小王妈深感没趣,然而亦只有隐忍。
李婆婆终于也猜想到了;呶一呶嘴示意离蔼如远些。于是小王妈扶着她由西首走到东壁下,促膝对坐,低声交谈。
&ldo;为什么卖地,你不知道的吗?&rdo;
&ldo;不对,不对!&rdo;小王妈愕然,&ldo;婆婆你自己弄糊涂了。当时的意思是,如果三爷不曾考上,秋天办喜事,倘或筹不出款来,婆婆卖地帮一帮他。现在看来一定可以中了,又何用你老卖地?&rdo;
&ldo;就取中了,还不是有许多花费?不说别的,报喜的从京里报到这里,没有三、五十两银子,人家肯答应吗?&rdo;
&ldo;怎么?报喜还要报到这里?&rdo;
&ldo;怎么不报到这里?&rdo;李婆婆的声音不由得高了,&ldo;他许了我的,也报苏州,也报烟台。&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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