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那你是混哪里的？&lso;血盟&rso;？&lso;血旗&rso;？&lso;飞鹰&rso;？还是&lso;竹联&rso;？&rdo;

&ldo;不不不！

张哥，我没有混那种。

我是学手艺。

我师父不准我混那种的，张哥你搞错了。

&rdo;

&ldo;好。

我再问你第二，如果是学手艺，为什么五年才学一次？一次要学那么久，还都不同家里联络？你已经搞了几次了，三次总有了罢？&rdo;

&ldo;四次了。

&rdo;孙小六嗫嚅着说，&ldo;这一次我才刚到家，还没进门呢。

&rdo;

接下来我再问他：学了些什么手艺？跟什么人学？在什么地方学？学到个什么程度……他通通不答，仿佛趴在臂圈里睡着了一样。

我只好使出杀手锏：&ldo;我忘了告诉你，那四个家伙还去找过你师父。

&rdo;

一听彭师父，他果然发了怵‐‐脖梗儿挺起来、双眼直出去，傻了。

反正是耗着不回家，我索性一发不可收拾地编下去：&ldo;他老人家找我去，要我好歹打听打听你这些年到底都在谁的门下混。

今天你不告诉我，明天他还是要这么问你的；你不如跟我说了，我还可以帮你拿个主意。

&rdo;

这一招看来似乎起了一点作用。

孙小六叹了口气，眨巴几下眼皮，道：&ldo;我很为难的张哥你不知道，所以才隔这么几条街，我却已经好几年没去看师父了。

&rdo;

说到这里，他又打住，过了也许好几分钟，他再眨两下眼，居然眨落了几滴眼泪，起初只是几滴，在遥远的一盏水银路灯映照之下盈盈闪着亮光。

接下来可了不得，龙头开了闸口，泪水串成行，沿脸淌下，收拾不住的态势。

坦白说，我没想到一个像孙小六这样愚蠢又怯懦的孬蛋还能有这么大的委屈。

在我看来，哭泣‐‐哪怕是婴儿或畜生的哭泣‐‐都应该具有庄严的意义，也就是会使人停止思考、停止观看、停止一切智性活动，而毫不保留地前去抚慰，以便能使之迅速脱离的一种情境。

当人因为他者的哭泣而哪怕只是暂时放弃了智性活动，也就超越了智性，这是我认为哭泣的庄严意义。

可是孙小六在那样哭泣的时候，我有一种近乎被吓了一跳的感觉，好像目睹长出白发的奇石或者生了四只脚的怪鸡，纯粹出于一种突兀的、难以接受的、对物性的不理解。

在那刹那之间，我才发觉我根本不认识孙小六。

&ldo;我不像张哥你书读得那么好，又懂很多事情。

我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随他们的便；他们要我干吗我就干吗。

你知道的张哥，我就是这种人，谁要干吗我就只好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