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我那间给猪八戒们翻捣之后变得整洁多了的宿舍里点了支烟，得到了这个关于谜面和谜底之间的结论，猜想猪八戒们一定会在我的假字谜上花下不少的精神气力，却永远得不着一个答案。

谁知道呢？也许他们会发明出一个答案来。

谜底不就是这么一回事么？当你觉得某个文字符号图像陈述行为活动现象状态的背后可能容有某种意义的时候，死活你都找得出那意义来才对。

比方说，当小五问我：&ldo;&lso;你不欠人的，人也不欠你的&rso;‐‐世上真有这么痛快的事么？&rdo;她这问话只不过是一个谜面，谜底是：&ldo;你欠我的多了，你别想那么痛快。

&rdo;谜底也可以是：&ldo;我们是一路长大的，你还送过我一个簪子，我也给了你一条围巾‐‐你要不要娶我？&rdo;谜底更可以是：&ldo;你不可以不爱我。

&rdo;真是越想越恐怖的谜底‐‐它。

谜底。

似乎注定存在，且先于谜面而存在。

当我抽到不知第几支烟的时候，已经随手把宿舍整理得差不多像猪八戒们造访之前那样乱，甚至更乱些了。

我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想随便抓本什么书来看看，顺手一翻，从一本书里掉出一张巴掌大的纸片来。

雪白的一张方形纸片，飘着一阵阵淡淡的、好似明星花露水的香味‐‐是那张给小五打了我一耳光的玩意儿。

我当下揉了、扔了。

抽过一支烟，又去把它拾起来，放在书桌上抹抹平，再闻闻它的香气。

之后‐‐可以称之为鬼使神差地‐‐我抓起一支笔，把那阕艳词默写在这张纸片上：&ldo;小山重叠谁不语／相思今夜双飞去／鹊起恨无边／痴人偏病残／问卿愁底事／移写青灯字／诸子莫多言／谢池碧似天&rdo;。

绝非我自作多情，我直觉以为这阕词合该是小五心境的写照，一个我其实也在暗夜深处畏惧着也期待着的谜底‐‐居然有人真会爱上我。

这烦乱离奇的一天过去之后不知多久‐‐也许一两天，也许个把礼拜，报纸登出了土银古亭分行嫌犯王迎先畏罪自杀的消息。

第二天，新闻变成&ldo;王迎先羞愤自杀&rdo;。

又过了没几日，李师科落网。

在这段期间，所里转来一封未署投递住址的来信，信封是那种中间打个粗红格，比一般标准信封大了一号，很有几分复古趣味的直式信封，里头一张柬纸，寥寥数语曰：&ldo;王迎先亦为本帮&lso;学&rso;字辈弟子，逃帮十年，业计程车司机。

此棍平素与人无争、与世无忤，暴构大凶，岂有他故？白面书生知之、思之。

&rdo;底下也没有具名。

不言可喻，这是万得福的手笔。

字迹与我记忆中那块破布上的《菩萨蛮》并无二致。

也正因为这封来信，才让我又想起那阕《菩萨蛮》，我把手抄的那份从桌上不知什么书底下翻找出来，随便看了一眼。

于是奇迹发生了。

我并未逐字逐句读它，而是漫无焦点地那么瞄了瞄，是以瞄见的句子是纸上写得较挤的几个字&ldo;谁不语相思今夜&rdo;。

这是原词第一句的末三字和第二句的前四字。

由于抄写的时候，那张比巴掌大不了一点点的纸片已经被我揉过，纸面有些粗糙的折痕，所以在写完第一句的&ldo;小山重叠&rdo;之后为了避过一条较粗的折痕，我便刻意提行另写，使&ldo;谁不语&rdo;写在第二行上半。

又因为意识到纸张不大，恐抄不完这四十四个字，是以在第二行下半的位置索性把原词第二句的前四字补上。

可这么打破了原词的句读来看，我脑中突然之间反射式地进出两个字来‐‐一个是&ldo;子&rdo;字，一个是&ldo;月&rdo;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