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的重创让陌毅差点丧命,捡回来一条命,身体却彻底垮了。如福伯所说,如今陌毅见不得风,可以走路,但走两步就觉得很吃力了,大部分时候都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陌毅没醒,陌杉就在床边坐了下来,拿起床头放着的一本书神色微怔。《四方风云志》……这本书陌杉见过,在宁玉的书架上,而她手中这本,也是宁玉看过的那本,因为书里还夹着一片玉兰花做成的书签,是宁玉当时离开却没有带走的东西之一。
看着陌毅短短的时间却像是老了十岁的消瘦脸庞,陌杉只有一声叹息了。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可并不是所有失去的东西都能再次得到,尤其是人心。
宁玉当年何其骄傲,她既然答应了和亲,对陌毅自然是有好感的,如果陌毅好好待宁玉的话,如今定然是一对神仙眷侣。只可惜,这世上从来都不存在如果,也没有后悔药。在宁玉的问题上,陌杉并不同情陌毅,只是觉得很惋惜,毕竟那是她的父母。
不过如今谁都无法回头了。陌毅想回头,宁玉不会给他机会,而宁玉,绝对不想再回到陌毅的身边。
陌杉没管宁清扬和穆紫烟,她相信福伯会把他们都安顿好的,她就静静地坐在陌毅的床边,拿着曾经属于宁玉,如今属于陌毅的《四方风云志》看了起来。
陌毅睁开眼就看到床边坐了一个人,他有一刹那的恍惚,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宁玉。陌杉抬头看着陌毅微微一笑:“爹,我回来了。”
陌毅一张嘴,还没说话就咳了起来,陌杉倒了一杯穆同给陌毅开的药茶过来,陌毅喝了之后才稍微缓解了一些。被陌杉扶着靠坐在床上,陌毅看着陌杉苦笑了一声:“你爹我现在是个废人了。”
陌杉嬉皮笑脸地说:“爹应该这样想,以后再也不用操劳了,直接颐养天年。”
“你这孩子。”陌毅瞪了陌杉一眼,看到陌杉的笑容,又觉得心中高兴,看着陌杉问道,“你这次出去怎么样?路上有没有人照顾?有没有受伤?”
看到陌毅眼中的关切,陌杉微微一笑说:“爹,你也太小看你儿子了。我从小就是自己照顾自己的,而且又不是没有武功,哪能被人欺负了去。”
“是啊,”陌杉的话却让陌毅陷入了某种回忆中,“你娘从小就不让下人伺候你,什么事情都让你自己做,你现在真的长大了。”
陌毅突然想起,陌杉小的时候,他曾经跟宁玉有过一次争执。本来是个小事,在一家人吃饭的时候,宁玉不让别人伺候陌杉,小小的陌杉自己拿着汤勺喝汤的时候,把汤给打翻洒在了衣服上。陌毅当即吩咐下人抱着年仅九岁的陌杉去换一身衣服过来,宁玉却不让。
时隔多年,陌毅还记得宁玉当时的神情,她看着正在哭泣的陌杉,只是伸手递过去了一块帕子,对陌杉说让她自己擦干净,衣服等吃完饭回去之后再换。
看着小小的陌杉一脸委屈地拿着帕子擦衣服的样子,陌毅很不能理解宁玉的行为。他当时对宁玉说:“陌将军府又不缺下人,你这是做什么?”哪有让将军府唯一的少爷穿着脏衣服继续吃饭的道理,陌毅认为就应该让下人立刻带着陌杉去换衣服。
而当时宁玉只说了一句话,让陌毅到现在都记得的话,她说:“陌杉是我宁玄玉的儿子,我想如何教导也是我的事情,你不用心疼,陌杉不需要。”
以为早已经遗忘的关于宁玉的往事,在宁玉走之后,在陌毅的脑海中却越发清晰起来。他现在看着陌杉,才明白宁玉当年为何要那样做。陌毅曾近一度以为,因为宁玉恨他,所以连带着也不喜欢陌杉。可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宁玉作为一个母亲,她爱陌杉的方式并不是一味的宠溺,而是真正在教导陌杉独立和成长。
陌毅又想起了如今远嫁的陌萱。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陌毅都认为陌萱比陌杉要优秀很多,也乖巧很多,可是经历过很多事情之后,陌毅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陌萱曾经的确是优秀的,也很乖巧,可是她早已经变了。她会因为一个男人而忘却宁玉的养育之恩,甚至忽略陌毅的身体状况,她认了秦可情,是以为秦可情能够帮助她嫁给夜白宇。
陌毅早已经意识到,他曾经那个乖巧的女儿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自私又虚荣的女儿。陌萱是陌毅养大的,宁玉从没有亏待过她,却并没有真正教过她什么,并不是宁玉自私,而是因为陌毅的私心在作祟,因为陌毅不相信宁玉,不相信宁玉会善待他跟秦可情的女儿,所以关于陌萱的教导都是陌毅在亲力亲为。
时至今天,陌毅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的行为大错特错。他自以为教了陌萱读书习武,陌萱就会成长为一个优秀的人,可是看到陌杉的时候,陌毅才明白,读书习武什么时候开始都不晚,而孩子的心性才是最重要的。
陌杉小的时候,宁玉也教她读书,教她习武,陌杉赌气不愿意学,宁玉便不再勉强,但是很多原则性的事情,宁玉却从不让步,譬如让陌杉从小学着自立。
陌杉是宁玉的“儿子”,她的优秀似乎是与生俱来的,她小时候不愿意习武,而当她愿意的时候,她便会惊艳所有人。陌杉身上带着一种能够感染人的乐观,她似乎从不懂得忧愁,善待每一个善待她的人。
陌毅很庆幸自己没有失去陌杉这个儿子,这也是他如今唯一剩下的了。陌杉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她会因为陌毅对不起宁玉而带着宁玉毫不留恋地离开陌家,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夜国,让宁玉跟着父兄回家,而同时,她也不会对陌毅不管不顾,因为不管陌毅对宁玉做了什么,对她总归是好的。
陌萱已经远嫁,陌毅虽然担心,但是曾经那么深的父女亲情,在发现陌萱的自私,发现秦可情的丑事之后,早已经淡薄了。这都是陌萱的选择,是她跟她自己的生母一步一步走到了今天,陌毅管不了,也不想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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