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老头子,也没什么能给你的,”陈向东灰白的眉毛皱起来,像覆了层雪的山峰,“最多分你点钱,要不然你就跟着我学吉他,不过教了你就不给钱了。” 池宁思考了更久,说:“那好吧,我可以跟你学吉他。” 陈向东冷哼一声:“你还很勉强?” 灯已经关了,不甚明朗的环境下,他看起来更像人鱼老爷爷,池宁手拖着脸,问:“爷爷,你去过海里吗?” “没去过。”陈向东将吉他放到池宁手上,“手指按在弦上,我先教你姿势。” 池宁一点就通,拨弦,靠弦,按弦练单音也能很快掌握,只是不太熟练,需要多加练习,陈向东很纳闷:“你以前学过?” “没有。”手指在弦上压久了刺疼,池宁不断揉搓手指。他摸出手机看时间,梁行野快下班了,便说:“爷爷,我要走了。” 陈向东也准备收拾东西回家,朝池宁摆手,嘿嘿一笑,倒透露出了几分慈祥:“每天都记得来啊。” 池宁过上了非常有规律的白天学习,晚上学艺的生活。梁行野有几次晚上去应酬,经过小广场时撞见了池宁和陈向东。 陈向东瘦得像个猴子,乍一看像个坏脾气的老头,而池宁笑意盈盈地跟前跟后。他担心池宁被哄骗,让顾旭查了查陈向东的来历。 陈向东,本地人,曾经有过一份体面的工作,中年因妻子出轨离婚,儿子跟他。后来儿子生了重病,陈向东变卖家产后仍然没救回来,大受打击,颓废至今。 见身世惨了点,其他没什么问题,梁行野就没再插手。 池宁选的家教是一个温柔细心的女老师,依照他的情况,给他做了学习计划表,除了周末放假外,周三下午也休息半天。 周三这天,结束完上午的课,池宁从抽屉里翻出一小叠现金,数了数,塞进口袋里。 他每天晚上都去小广场,打赏的人越来越多,陈向东把点歌价格提高了,收入日渐丰厚,陈向东偶尔会分一些钱给他买零食,他都攒起来了。 这和他卖珍珠换来的钱不一样,和梁行野给他打在卡里的钱也不一样,是他劳动所得,成就感让池宁整天飘飘然,恨不得跟所有人分享。 刚好下午休息,池宁打算请梁行野吃顿饭。便兴冲冲跑去公司找他, 到公司后,池宁发现梁行野去开会了,在办公室等了半天,一直没等到人。早上起得太早,他越等越困,打了个哈欠,趴在办公桌上睡觉。 梁行野开完会,边跟顾旭聊方案上需要改进的地方,边往办公室走。推开门,看到桌上趴着个脑袋,梁行野对顾旭说:“基本上就这样,你先回去。” 梁行野关上门,走到办公桌前,曲起手指敲了敲。池宁抖了一下,从睡梦中惊醒,抬起头,慢吞吞地说,“你开完会了吗?” “是,”梁行野抽了张纸给他,“擦一下口水。” 池宁抿了下唇,果然湿乎乎的,他一把接过纸,胡乱擦干净。梁行野又递给他一张:“桌子上的也擦一下。” 池宁低头一看,硬朗的棕黑桌面上残留着几滴水迹,他眼疾手快地清理掉。发觉梁行野还看着他,池宁连忙解释:“我躺着睡的时候不会这样。” 梁行野笑了声,很给面子地附和:“可能是睡姿不对。” “我趴得太用力了。”池宁煞有其事地应。 “休息室里有床,怎么不去里面睡?” “我等你去吃饭,”池宁站起来,把座位让给梁行野,跟炫耀似的,“我最近赚了好多钱,想请你吃饭。” “你之前说爷爷给我的钱算我自己赚的,”最近降了温,池宁穿着件米白的薄外套,拉链拉到头,藏住了下巴尖,他把手拢进口袋里,仰头望着梁行野,“你想吃什么?去我们上次去的那家餐厅可以吗?” 赚的地下拳击场 晚上池宁只买了个饭团吃,他在小广场上磨蹭到梁行野往常下班的时间,晃回了公司。没见到梁行野的踪影,应该还在许家过生日。 他等啊等,等公司里的人陆陆续续都走了,也没人来接他。 最后一个离开的人发现梁行野办公室里有灯,以为梁行野忘关了,试探着敲门。池宁便跟他一起下去了,那人去地下停车场,池宁在一楼出了电梯,他走到小广场上,四周空荡荡的,只有寥寥几个路人,连陈向东也回家了。 晚上起了风,吹得树叶唰唰作响,池宁拍掉肩膀上的落叶,蹲在路边,给梁行野发信息,没回,打电话,响了段时间后自动挂断了。 落叶刮过地面,像一群棕褐色的小人迈腿往前奔,池宁望着卡在地砖缝隙里的落叶,有点发愁,他知道怎么打车,也有大平层的钥匙,但梁行野说今天搬家,他不知道别墅的具体位置在哪儿。 池宁蹲得小腿发麻,想站起身缓一缓,有辆车滑到他面前,顺顺当当地停住,他抬起头,从开着的车窗里看见了纪宣。 “池宁你怎么蹲在这,我不是发消息给你了?”纪宣探着身子打开车门,“我说我会晚点到,让你去公司大厅等着。” “我不知道,也没收到你的信息。”池宁搓了搓脸。 “我没发信息给你吗?”纪宣纳闷地打开手机,一拍方向盘,“我靠我忙晕了,错发给别人了,你赶紧上车,我送你回家。” 池宁钻进车里,系上安全带,问纪宣:“梁行野呢?我找不到他。” “我的错我的错,梁行野八点就让我送你回别墅,我从生日宴离开后,本来想直接过来找你的。医院突然有急事,我一忙忙到现在,发消息给你又发错了,你在这等了很久吧?” “没有很久,”池宁伸直腿缓解酸麻感,“梁行野还在过生日吗?” “他啊,估计去地下拳击场了。” “地下拳击场?” “是,他以前心情不好就会去那。”纪宣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他努力压下困意,“我先送你回去,梁行野可能要很晚才回,你不用等他。” 纪宣压着限速边缘开,栽种在道路两旁的小白杨飞速后退,池宁抵着窗,拿着手机在搜地下拳击场的相关信息,被充满暴力的图片和视频刺激得瞪大了眼睛。 纪宣听到了打斗的声音,正好在等红绿灯,他扭头看过去,见手机屏幕上播放着一段视频。 两个像小山一样的肌肉男人在拳击场上激烈地缠斗,眼睛充血,拳拳到肉,身体撞击在一起,肌肉跟着上下抖动,汗水横飞,光滑的地板上还躺着一颗带血的牙齿。 纪宣笑着打趣:“看拳击比赛不能单看肌肉,梁行野肌肉就不夸张,但比这俩厉害多了。” 前面的车启动了车子,纪宣跟在车屁股后,开了一会儿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池宁一直不吭声,有点不对劲,他找了个地停下,“池宁你吓着了?” 池宁双手交握在一起,安全带被捂得温热,边缘处压在手心,有点割手,他看着纪宣,问:“梁行野在地下拳击场的时候,也那样打架吗?” 池宁对暴力有着本能的恐惧,梁行野平日里更多的是气势上的凌厉,上次和段沂带来的保镖动手时,把他塞进了车里,他没看到太多过程。 “梁行野就是去玩一玩,不会玩太过,”纪宣说,“你别怕啊,这只是一种运动项目而已,跟马术之类的差不多。” 池宁手指在安全带边缘慢慢摩挲,“没害怕。” “你怎么跟被人欺负过一样,”纪宣看池宁这副样子,还真可能被欺凌过,便说,“过去的都过去了,你现在跟着梁行野,他哪能欺负你啊。梁行野我还不知道,你就算再怎么无理取闹,他都不舍得碰你一下。” 纪宣用手肘怼池宁:“他有凶过你吗?” 池宁不摩挲安全带了,摇头:“没有,他对我很好。” “那就是了。”纪宣挂档前进,笑着回应。 池宁窝在副驾驶,看路灯一盏一盏后退,过了会儿,他对纪宣说:“刚才那个视频里,有个人的牙齿被打掉了,梁行野他……” 纪宣接话道:“拳击嘛,冲突够激烈才刺激,免不了受伤,很正常。” 池宁没吭声,凝视着车内微微晃荡的水晶挂件,不知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坐直身体,望向纪宣,“你知道梁行野在哪吗?我想去找他。” 地下拳击场鱼龙混杂,梁行野要是来了劲,并非他说的不会玩太过,到时候吓到池宁,影响他们感情,自己岂不是成了罪人。纪宣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没事提什么提。 “行,我想想啊,”纪宣敲着方向盘,开始装傻,“梁行野爱去的地方太多,我还真不清楚他今天会去哪家。这样,我先送你回去,反正你想看梁行野打比赛以后有的是机会,也不差这一次两次。” 池宁从纪宣略微浮夸的表情判断出他在撒谎,抿着唇不说话。 纪宣驶过红绿灯,拐弯进入中心大道。这边有不少烧烤店,人声鼎沸的正热闹,路口那家味道最正宗,纪宣常去,他问池宁:“你饿不饿,哥请你吃顿烧烤。” 池宁透过车窗看外面的灯火,摇头:“不想吃。” “真不试试?你们怎么都这么金贵,一个两个都看不上这种地儿,谢辛就算了,那人傲着呢,梁行野……”地下拳击场 池宁心不在焉地听,等纪宣胡侃完,池宁说:“纪宣,我想去找梁行野。” 纪宣看他一眼,长叹一口气,“行行行,我送你去。” 梁行野大概率在娱乐城附近的那家拳击场,纪宣调整了路线,边掉头边告诫池宁:“那地方挺乱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池宁点头应好,问纪宣:“梁行野心情不好吗?” “是,”纪宣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的路况,“心情不好,或者压力太大的时候,他都爱去打拳。这几年腿受伤了,基本没去过,前阵子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竟然痊愈了,他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了,该发泄就发泄呗。”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 “梁行野没和你说家里的事?” “没有。” 梁行野不主动提,他泄露出去不太妥当,但隔着屏幕的拳击视频都能吓到池宁,真到了现场还不知道会怎样。 眼看离目的地越来越近,池宁还一脸懵懵懂懂的,纪宣心里不太踏实,闲聊似的,跟池宁说了几句。 “其实没什么,很常见的父母离婚,然后重组家庭。他在两个家庭的位置比较尴尬,他性格自小强硬,从不示弱,很容易跟他爸妈针锋相对。他爸妈对他不算不好,也真心实意地为他骄傲,只是有更为偏爱的孩子,梁行野被牺牲过挺多次的。” “要不是梁行野能力强,接手了梁家……算了,不扯这个。反正梁行野每次回去,待不长,心情也差,”纪宣想了会儿措辞,“以后你去梁家和许家就知道了,两家的全家福都没有他,他不愿意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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