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挫败了,讲真的。 我把手插回兜里,吸了吸鼻子,嘴唇动了好一会儿,才在柏潜满是控诉的目光下把话说出来:“我走了,提前祝你新年快乐。” “你就这样走了吗?”柏潜难过的语气把我的脚步挽留在玄关,他柔软的毛衣和我挤在一起,低头把那块碧玺牌捧过来,道:“至少,给我戴上再走吧。” 我咬了咬后槽牙,把激动的颤音咽下才道:“好。” 柏潜转过身,把那后颈最性感的那处风光露到我眼皮底下。我的喉结不自然地滑动,握着金光璀璨的链条,由后环过他的肩,就像要把他抱住。 我们离得太近了。我的心脏脉搏已经不受控制,我想离他远一点,担心他听到我的心跳会害怕。可我刚挪一小步,他就轻嘶了一声:“痛,勒太紧了。” 我吓得一个趔趄,伸手挽了一下他的脖子,没料到摸到了他的喉结。手心清晰的感应到他活动的喉结,我脸上的温度不断攀升。 我只得又靠近他,小心翼翼地把握链条的松弛,继续给他扣精细的链条口。 这种当口上柏潜说话就像是在不安分地作妖,他说就说,还非得动脑袋,链条随他一拉扯,我的嘴唇意外地印上了他的后颈。那块我认为最性感的皮肤上。 “我还以为你这次来,会问问星和找你们公司合作的事呢,原来不嘛,你还……” 慌乱中,我崴到脚往后跌,柏潜听到动静转身把我扶住。我盯着他脸上的潮红说不出话。 还是柏潜先打破沉默的,他顶着两颊绯红,强作若无其事继续开始刚才被迫中止的话题:“但功劳不能全算在我头上啊。我只是和庭庭她妈提了一句礼服的事,是她一眼就看出价值不匪,最后要求亲自过目《青春由我》的参赛人员名单。” 这种时候谁还听得进去其他的啊。 见我没反应,柏潜抬手做了个稍等的手势,然后三步并作两步打开冰箱门给我看,“这些食材都是我一大早要人送来的,我是打算中午给你做一次上回的牛排,晚上搞一桌主菜,咱们就着点葡萄酒来两杯。你看,这是蜡烛,还有托盘,一罐玉米粉是打算蒸一两个甜品做宵夜……你、” 他无措地翻空了冰箱,反手把冰箱门关上。偷偷觑向我,最后松了一身的劲儿靠在一旁无奈地笑了两声。 他的声音非常不对劲,说不上来是沙哑,还是从容。总之听起来让人觉得很难过。 “去年除夕,庭庭还坐在那套绿色的沙发上吃冰淇淋。”他的视线沉沉地定格在最靠近露台的那方单人沙发上,“但是今年轮到她和妈妈一起过年了,要初六才来陪我。小时候我的家庭虽然很不幸,可自始至终我都有个可以相依为命的人,所以从没有一个人守过岁。” “但今年不行了。昨天接到你说在楼下的电话之前,我都已经放弃了采买今年的年货,可是你说你来,我就觉得今年还会是个好年。把你带进这扇门后,我整副的心思都用在了怎么将你留下来过年,可是好像还是失败了。” 听到这些,我的心其实早就动摇了,可是一想到餐前的窘境,我又努力坚定不移起来。我想我该迷途知返,不能破坏柏潜对我的好印象。可是那声“对不起”,迟迟无法开口,情急之下我只好对着柏潜深鞠一躬,然后迅速抬手握上门把。 就在我把门拧开时,冷静了半分钟的柏潜再度开口,他一句话就让我的脚像黏在了这里,不能再挪动分毫。 “我的表演习惯让我几乎没有戏里戏外的困扰,我也清醒地知道重逢之后发生在我们之间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受剧本的影响。” “可是树竟容,你的顾虑从来都是多余的。” “十一年前的《青桐深》剧组,我对谁都有过真心,唯独没对姜瑜和邵飞有过。因为树竟容在我心里先入为主了。” -那些心思缠绕的爱语,终于由我说给你听。 这人说的什么话,什么叫我的顾虑从来都是多余的?我和他住一起,吃亏的是我吗?这人怎么不知好赖的?! 还有,把想交朋友的好感说得像表白一样可还行? 还先入为主! 怎么了,身为一个演员,不对所演的角色真情实感很自豪吗? 我气得脑子发懵,朝柏潜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过来。我心里有太多的话想和他算明白,可当我伸起手想搭上他的肩时,感受到柏潜轻微的躲避后,我的心突然苍老得不像话。 所有未开口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也咽不下去。我清醒地明白,柏潜已经很努力靠近我了,可正因为明白这点,我才更难过。 我的手垂了下去,用手掌托起躺在柏潜白色毛衣上的碧玺牌。我的视线牢牢地跟着这块意义非凡的宝石,心里慌神地默数切割成世间独一无二的电光原石背面用来镶边的钻石有多少颗。我能听闻柏潜逐渐紊乱的呼吸,知道乱七八糟的心跳支撑不了他多少时间。 我的手心把玩着这份还没细看就送出手的礼物,我不后悔,只是有些歉疚。我想把它扯下来,可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以及感受柏潜随着链条的拉扯愈加近的脸庞,我心疼得不可名状。 他有什么错呢。我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他不喜欢吗,他现在肯努力回应我,我该感恩戴德才对。我尝到了甜头,怎么还得寸进尺地要逼他了?是我喜欢他啊。他没有错。 我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的。这时候哭,太有胁迫的嫌疑了。我伸手捂住脸,吸干鼻腔的潮湿感,用尽量置身事外的冷静告诉他:“柏潜,我现在三十八岁了,不是当年敢趴在你房门口不顾一切和你表白的年纪了。我是有很多顾虑,可每一个顾虑都不是在考量我自己。我都熬到这种时候了,根本没想过这辈子结婚要孩子,我继续浪费多长时间也不会受什么损失。” “你曾经和我走了一条截然相反的路,你结过婚,有爱过的妻子,以及非常美好的女儿。也许你因为自己无法释怀的亏欠,觉得一定要弥补我,所以努力制造一些我们类似爱情的幻觉出来。可能你认为这样我会开心,所以你也心甘情愿牺牲,的确,我是有感到甜蜜。但其实你不这样,我也会感到开心。你不必这样回应我,只和我保持很良好的、不近不远的友谊,我一样觉得快乐。”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还觉得我很可怜啊,自责耽误我太长时间,才导致现在无可挽回的局面?”我睁开湿红的眼睛,认真地观察他脸上的微表情,我摇头:“不是的,我从不觉得喜欢你这件事,很可怜。柏潜,我不是被你耽误青春的小女孩儿,也不是一无所成的小男生,我是树竟容啊。树竟容有资本来浪费一生去喜欢他所爱,即使没有回应。我并不懦弱,我希望得到你,却从没想过打扰你。” “我不愿意你精神上接受我,身体却在排斥我。如果我得到的是这个状态的你,我才会真的觉得我的爱情廉价。你知道吗,我每天享受你给的甜蜜,其实心里总是惴惴不安。一旦我想象你将来觉得自己还清我了,开始后悔了,我就开始害怕还有多少个十年的老死不相往来等着我。我不觉得你应该对我有所亏欠,我也不需要你给我带来这些短暂的快乐。相反你不回应我,只肯用余生来和我当好朋友,你只要亲口和我提出这个诉求,我也会答应你永不过界。当朋友,其实对我来说,也是个不错的结果。”说到这时,我心里突然豁然开朗许多,嘴角流露的笑意是我自己都没想过的轻松,“所以拜托了柏潜,我不是只活四十岁,距离一百岁还有六十余年的时间,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慢慢来好吗?我可以等我自己放下你,也可以等你改变心意。” 柏潜接住了我伸出的手,他把我拉回了沙发上,说:“所以你现在肯留下来陪我过年吗?” 我说:“你想我留下吗?” “想。” “那我就留下吧。” 说开了之后我们四周弥漫的暧昧,变得稀薄,无处可循。我除了偶尔感慨,大部分的时间都被柏潜占据。 我吃上了他说过的百年老字号柏大厨所创的黑椒牛排,鲜嫩多汁的苹果上浇淋令人食指大动的主菜,入口即化,却不会有饱腹感。他的年糕炸鸡,韭菜盒子,椒盐扇子骨也相当拿手。我不过两天,就被他喂胖了三斤。 投喂光吃不胖的人没有成就感,而柏潜看到我日渐圆润的侧脸,完全没有这种困扰。他甚至还丧心病狂地订购了三车年货。 来送年货的是他在星和的生活助理,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实习生,林簇。 林簇除了我去开门时的那一眼惊讶外,一直谨守作为透明人的优良素质。我目送这个忙进忙出,警惕心很强的小助理离开,凑到柏潜面前,把他手上的书拿开,猫着腰问:“你不用解释一两句的?” “解释什么?”柏潜今天穿了件淡黄色的羊绒衫,碧玺牌的做工太招眼,又是这种亮色,柏潜不遮不掩的时候,这个饰品总有种耐人寻味的存在感。 我突然想起林簇刚才落在柏潜上半身的眼神,手轻轻摸上链条,又抛了个难题给他:“我记得你是没有什么饰品代言的,对吧。” 柏潜回了我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从我手心夺走碧玺牌重新归置回中央的位置,道:“我没有任何代言。想见我,就只能去电影院。” “霸气。”我假笑着给柏潜竖了个大拇指。 柏潜捉住我的大拇指,拉了两下,说:“回到剧透过“摇钱树”后作黑称,现在已经交代完毕这个点了。一是中期被资本操控疯魔的cp粉,二是柏潜成名后就是一棵摇钱树。 -这是我看过,最美的烟花,也是我爱过,最好的人。 除夕那天很早柏潜就把我从被窝里叫出来,帮忙挂灯笼贴春联。 我洗漱完毕出来时,书房的墨宝还未收起,我第一次见识到柏潜的毛笔字。笔风凌厉,气势遒劲,胸中却自有一处温柔。字如其人。 上联:一念白头岁岁安 下联:万事如新福临门 横批:辞旧换新 扶着爬架贴春联时,我问柏潜写这副对联酝酿了多久。柏潜推平黏胶,后脑勺对着我说五分钟。我笑谈他这五分钟出土的墨宝天赋极佳,哪天不想演戏了去天桥底下支个摊也能暴富。柏潜笑着应和了我一声,便没有多说了,按着对联糊墙。 我有些止不住话头,问:“说真的,以后你想息影了,准备去做什么?不过你还这么年轻,想这个问题是过于早了。我记得我们早前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做过一个访谈游戏,好像是类似真心话的那种快问快答吧。我那时候光想着营业应付了事,没想到你回答得那么走心。当时你是说想一个人出海旅游吧,这么多年过去了,实现了吗?” 国内没有多少柏潜私下里的新闻,暴露人前最多的就是婚姻和孩子,关于他本人,无论是媒体还是影迷,都是神秘得不能再神秘。没有人能在看完柏潜所有参演的电影后,准确地说出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粉丝控评时说柏潜戏抛脸,从来没有夸大水分,而是事实。偏偏,他戏外的曝光度又为零。 “去过一次。”柏潜从爬架下来时说,“拿完第一个金鸡奖影帝之后,准备毕业答辩的那段时间去过。但没有出海,只是坐在礁石上远眺了几分钟。之后的生活太忙了,这个想法也基本上忘得差不多了。” 我说:“现在不会想去了吗?” “不会了。”柏潜吹好两个灯笼给我,指着我睡的客卧位置,“都挂上吧,有准备那么多,喜庆。” 把灯笼挂好后,我们已经错过了早饭时间。柏潜收拾好手上的活,进厨房去蒸米糕,做肠粉。我留在外面继续接手他没干完的活,清扫纸屑,吹气球,点蜡烛。一个早上就把过年的气氛拉满了。 坐上餐桌解决迟到的早餐,已经快十点。柏潜满脸喜气地问我想不想今晚想不想放烟花,烟花这种热闹的俗物已经离我的生活很久远了,我有点心动。 但想到房子的位置,我还是略表遗憾道:“北京现在五环内还是禁放烟花的吧,你出门也不方便,要不还是算了吧。等有机会了,我带你回我家庄园里放,不会扰民,也不怕发生引火事故。” 柏潜的眼皮扑簌扑簌动了几下,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他应了好,但最终还是决定今晚要放烟花,不然差点意思。 柏潜把放烟花的难题扔给了林簇,林簇头疼脑热了好一会儿,临近午饭才把地址发给柏潜。 定位是个专门治烟花热的富人酒店。林簇说除夕临时抢定房间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他求助了郑鸢的黑金五星卡。 我听到那个名字后,脸色有些臊红,这样大张旗鼓是不是太没必要了? 然而我还没提出什么宝贵意见,柏潜就一口答应下来了,安排林簇下午四点前要把房卡送到。 我问柏潜:“你除夕夜出去开房会不会不太方便?” 柏潜正用奥尔良腌料给全鸡来一场深度按摩,头也没抬应我:“那是星和该考虑的事。既然没拦我,说明问题不大。” “还有,”柏潜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盯着我的眼睛道:“我们不是去开房,只是放烟花而已。除夕夜,我怎么可能让你在酒店守岁。” 我的心脏怦怦乱跳。直男不撩的时候,也很致命啊,该不该说柏潜是gay圈天菜? 午饭也很丰盛。我在这里住的每一顿,柏潜都把我的口味照顾得很好。遇上这种体贴的厨师,你想减肥那是没有办法的。所以肉眼可见我的身材已经凸显了幸福肥。 饭后我自觉上称,结果被柏潜一句“树老师,你不胖”给忽悠下来了。 下午我回书房画分镜,柏潜在厨房客厅进进出出煲汤焯肉,忙了大半个下午他才得闲,来书房叫我去他衣帽间挑衣服晚上出去放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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