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说他想打你和秧宝的主意吗?”“他没动,你先出手,法律上就是你不对。”沐卉若有所思:“也是,这种货色最好一棍子闷死!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等我好了,查查他的底细,再做部署。”颜懿洋认同地点点头:“那个张倩,妈你离她远点。”“知道、知道。来,小洋洋,跟妈妈说说你前世跟秧宝是怎么认识的?”小洋洋是什么鬼。颜懿洋往床边一趴:“困,我睡会儿。”“诶,臭小子!”沐卉斥了句,却也没有打拢他。颜东铮翻了一上午书报,最终还是决定以秧宝为原型画一个小故事,给《儿童画报》编辑部寄去试试。手里没颜料、画布、画笔,韩连长下工过来看颜竟革,他趁机去了趟小卖部,买了套七彩蜡笔,一个笔记本,顺便回家把兄弟俩的铅笔、铅笔刀拿来。笔记本拆开,铺平,拿铅笔刀把铅笔、蜡笔削好,刷刷几笔,颜东铮就用铅笔在摊开的纸上勾勒出一个喂鸡的小秧宝。整个故事就叫《豆豆的一天》,讲的是幼儿园小朋友豆豆星期天在家帮妈妈喂鸡、择菜、扫地,傍晚捡到一分钱,守在原地等失主的故事。韩连长捧着水烟,站在他身后,看他把画画完,惊奇道:“颜东铮你什么时候学的画画?”叫他看,比农场小学里的美术老师画得好多了。“小时候跟我妈学的。你看我把它寄去《儿童画报》怎么样?”“哎哟,今儿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颜东铮你也知道挣钱喽?”韩连长打趣道。“再不想办法挣钱,我们一家子就没饭吃了。”颜东铮说着,一把掏出所有的钱票放在桌上。韩连长放下水烟,数了数,三十斤粮票,半斤点心票,五张工业卷,三两油票和八块七毛钱。“不少啊!”他一个月的零花钱连八块的三分之一都没有。颜东铮抽出六块五:“这月的伙食费。”“哦,你把伙食费领出来了。”韩连长这会也想起来了,回城的证明一开,颜东铮就把户口从农场迁出去了,要不是陆医生随医疗队突然过来,他这会已经带着秧宝回城了。“方院长跟我说,竟革要是能挺过今天,基本没事。回城……”颜东铮看他:“我的回城名额没有作废?”“这两天忙着,不还没来得及跟你要回城证明吗?”要回来一撕,也就作废了。“回城只能带走一个孩子,沐卉现在又伤了头,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谁也不知道,还有竟革……你真舍得抛下他们,带着秧宝离开?”不是舍不舍得,而是不能!一个个全是跟他一样从异世穿来的,不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万一惹出什么事来,或者哪个暴露了,顺藤摸瓜,他和秧宝又怎可能独善其身。颜东铮打开钱包,取出回城证明递给韩连长。韩连长接过往兜里一揣,拿着水烟起身道:“名额在我手里好几天了,再不给他们分下去,该找我闹了。”“当当当”铃声一敲。没一会儿,整个连队的人就聚集在了办公室门外。回城名单一公布,众人“嗡”的一声议论开来。“连长,我不服!”张兰率先站出来道,“秧宝被蝎子蛰到脚,你就给颜东铮一个回城名额让他带秧宝回城看脚。现在我家景现被颜竟革抓伤,得了狂犬病,农场的生活条件根本满足不了景现的营养需求。同等条件下,他有,为什么我就没有?”“总共十个回城名额,你方才听到我念颜东铮的名字了?”“可他先前是有的呀!你不能因为他现在作废了,就不给我吧?”“张知青,”小李嬉笑道,“你爱人都升到副营了,你不想着随军,回什么城呀?”“李强!”张兰气得瞪他,“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边境部队离这百十里,生活条件还不如农场呢,她脑壳坏掉了,才会带着孩子随军。小李双手一摊:“没办法,我这张嘴就是爱说!”张兰懒得跟他纠缠,扭头看向韩连长,固执地要一个答案。韩连长捧着水烟深吸了口,一指刚拿到回城名额的十人:“呐,你看看,谁不比你更需要,更有资格?”“那昨天你怎么把一个名额给颜东铮了?他有什么资格?上工偷懒,做事不认真,整个农场还有比他更不上进的吗?”“所以我反悔了呀!”张兰噎了噎。“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回家歇一会儿,下午都跟我去西南坡砍坝。”“连长——”张兰连同十几位不甘就此离去的知青,伸手拦住了韩连长的去路。韩连长无奈地叹口气:“我自觉已经做得公平公正公允了,你们打听打听,哪个农场像咱们一样,回城名额下来,人员是一级一级从对农场的贡献、能力和家庭情况选拔出来,公之于众的。”“宋长宏呢?”有人问道。“他爸病危,强撑着要见儿子最后一面。你们说我能不放他回去吗?我知道,你们又该说了,给他一个月假期让他回去看看不就得了,干嘛还要给他一个回城名额,他也没给咱农场做什么大贡献,虽能日日挣十个工分,可跟他一样能干人的也不少。嗐,我跟你们说,他还真需这个名额。大伙儿不知道吧,他母亲早几年没了,下面一溜三个妹妹一个弟弟,最大的妹妹14岁,最小的弟弟七岁,眼见他爸这个顶梁柱就要没了,你们说,他不回去,他爸的工作谁顶,几个弟妹谁养?”张兰:“周楠呢,她为什么能回去?”韩连长淡淡扫视她一眼,看向众人:“去年开荒,周楠被倒下的大树砸伤腿,大伙儿不会忘了吧?”当时恰逢一场大雨来袭,山路难行,农场医疗条件有限,人又送不出去,延误了医治时间,好好一个姑娘瘸了条腿,谈好的对象也吹了。韩连长提起心中就有愧!“其他人不用我一个个说了吧?”大伙互视一眼,慢慢散了。张兰气得恨恨跺了下脚,回到医院病房,一把将床头柜上的饭盒、勺筷、搪瓷缸子扫落在地。霹雳巴拉一阵响,吓得俞舒雅“哇”一声哭了起来。“哭、哭,就知道哭!”俞景现伸手去拉妹妹,俞舒雅知道他得了狂犬病,哪敢让他碰,身子一缩,躲到了墙角:“呜……妈妈、妈妈……”俞景现看着避他如蛇蝎的妹妹和一回病房就自觉离他远远的妈妈,心里一阵难受:“妈,我们随军不好吗?”俞舒雅跟着哭道:“我想爸爸!”魂牵梦萦,张兰做梦都想回城,尝一口陕西路红房子西餐馆里的芝士焗龙虾、炸鹌鹑、鸭胸……吃一口姆妈做的生煎、小笼、烧卖,和朋友逛一逛百货商店,挑款香水,买瓶雪花膏,来支口红,完了,挽手去复兴路电影院吹着冷气,吃着冰激凌悠闲小资地看场电影……“叩叩!”护士长端着一小铝盆鸡汤,站在门口敲了敲门,目光扫过哭泣的俞舒雅和地上的饭盒勺筷等:“舒雅怎么哭了?”张兰快速敛去脸上的情绪,回身道:“小孩子家家不知道东西主贵,一挥手把搪瓷缸什么的全扫在了地上,我正训她呢。”俞舒雅抬头觑眼笑眯眯的妈妈,抽噎着没敢反驳。护士长把盆放在床头柜上,弯腰和张兰一起把东西捡起来,拉过俞舒雅,贴了贴她的额头:“舒雅哪里不舒服吗?”俞舒雅蹂躏着衣角,垂着头,哽咽道:“我想爸爸!”韩连长办公室门前发生的事,护士长刚听手下的小护士说了,明白张兰的心结。这事,只能私下开导几句,却不能当着孩子的面说。护士长揽着俞舒雅拍了拍她的背:“阿姨带了鸡汤来,你和哥哥一人喝一碗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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