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标间,房里只留了方床头的小灯,杨爱棠那边陷在暖实的黑暗里。他似乎还在熟睡。 程瞻轻声说:“这是你的床?” 方说:“我去加订一间,你今晚睡这儿吧。”他可也不想和一对情侣共处一室。 程瞻微微发怔。他一时冲动上高速时,并没有想到这么远、这么幽深。他不是为了和前男友睡觉来的。然而黑夜的气氛好像终于感染了他,方的表情又那么理所当然,于是他生硬地点了点头,“你知道……” “我知道。”方莫测高深地叹口气,“有啥事儿都赖我行吧,你俩赶紧和好。” 程瞻笑了笑,不置可否地说:“多谢你照顾他。” 方随意地摆摆手,轻手轻脚地将自己的背包提走,让出了这一块地盘。 程瞻在方的床头坐下,对着杨爱棠那边。 杨爱棠那毛茸茸的脑袋陷在白色的床单被褥里,鼻子眼睛也都皱成一团,像在睡梦中思考着什么问题。但他的呼吸并不太平稳,好像随时都可能惊醒。 “理论清楚”。 程瞻缓慢地思考着。 杨爱棠还想和他理论一些什么呢。 理论有什么用呢。 他总是招架不住杨爱棠的伶牙俐齿。他知道爱棠很优秀、很聪明、富于逻辑理性,但他招架不住爱棠把这一面用在他们的感情生活中。 他们刚在一起的时候,爱棠也并不是这样的。那时候自己多么喜欢他啊,为了让他笑一笑,自己愿意去机场等上一整天,愿意在雷暴天从丰台开到海淀,愿意跑遍各个专柜去为他订一只钱夹。不是说这有什么可炫耀的,他只是真切地感觉到,他自己也变了。 让爱棠笑一笑的代价好像越来越大、大到他承受不起了。 抑或他会不会已经不那么喜欢爱棠了,所以才总是让爱棠生气? “嗯……”对面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了一点细小的声音,艰难地动了一下,仰面转过来,又被灯光刺得表情怪异。程瞻也突然回神,想着去倒杯水,杨爱棠却自己睁开了眼。 “方?”他只看见一个匆匆站起的侧影。揉了揉眼睛,意识尚且不清,但或许是白天睡得太久,这会儿却不太能熟睡,“几点了?” “十二点半。”程瞻回答。 杨爱棠没有察觉到异样,自己慢慢地坐了起来。最多也就三瓶而已,怎么就睡过去了,真的好丢人。 他一边下床找拖鞋,一边说:“他们还在唱歌呢?”他听见隐隐约约的歌声传来,晃了晃脑袋,觉得睡前那碗醒酒汤真不错,自己好像又能大战三百回合。 程瞻说:“要喝水吗?” “我自己倒”杨爱棠蓦地转过头,便看见程瞻正拿着一杯水站在他床尾,平静地看着他。 杨爱棠倒吸一口气,表情简直像见了鬼,“你” 程瞻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半夜上高速的行为,笑了一下,将水杯放在床头,“方主管让我跟你和好。他这话,是知道我们分手了,还是不知道?” 杨爱棠愣愣地想了半天,“他……应该不知道吧。” “哦,”程瞻明白过来,“怪不得他要出去睡。” “他出去睡?”杨爱棠难以置信,“那,那你要睡这里?” 程瞻端详着他的神情,温和地说:“那我去找他换回来?” “算了。”杨爱棠几乎是立刻提出反驳。反驳之后,他才开始寻找理由,“好尴尬,你要怎么跟他说啊……” “就说我们分手了啊。”程瞻轻声。 “那你为什么大半夜来这里?”杨爱棠说。 程瞻又哑住。他没法回答这个问题,所以显然,他会给方带去很多困惑。 杨爱棠下了床,活动了一下,就开始穿外套。程瞻说:“你做什么?” “啊?”杨爱棠茫然,“我要去玩儿啊。” 程瞻看着他,慢慢地,“嗯”了一声。杨爱棠有些摸不着头脑地转过身看他,“可是,你到底为什么大半夜来这里?” 程瞻的喉咙滚动了一下。“我以为……你有话要跟我说。” 他没有什么心理准备,这句话说出口,几乎像一种求恳,求恳对方放过他今晚的冲动。 他甚至想,为什么杨爱棠酒醒了呢? 他如果还是醉着的状态该多好。 隔着一二百公里从电话线传来的那句我爱你,虽然短促,虽然潦草,但的确带着程瞻至为熟悉的、也至为喜爱的那一种初恋似的娇憨。 那一种,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在杨爱棠身上发现的东西,却在他们分手后,突然把他拽到了这里。 “我以为你有话要跟我说。” 杨爱棠看他半晌,眨了眨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古怪的笑。“哈。好。真难得你愿意多说两句。” 程瞻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应虽然他根本也描述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但他知道,这是杨爱棠要开始“理论理论”的宣言了。他紧绷的身子松垮下来,往后靠住了墙,此刻很想抽根烟。 杨爱棠穿上了厚实的棉外套,瓦蓝色的,兜帽在他两肩垂下两根五颜六色的线头。他两只手拽着那两根线头,说:“也没别的,就是想问,你为什么要分手?” 他说这话的语气很随意,随意到浮了几分轻蔑在上面。就好像是走在路上,遇到了一个障碍,能解决掉最好,但解决不掉也没关系,他还可以绕着走。 程瞻抓了一下头发,笑,“爱棠,你不觉得我们恋爱得很辛苦吗?” 杨爱棠不为所动,“你不要用反问句,不要问我觉不觉得,你自己的想法,不要随随便便套给我。” 程瞻的表情愈加地发苦了。他英俊的脸上,那双眼里像有东西沉到了底,打着灯笼也照不亮。 爱棠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厉害。 “那就是我很辛苦。”他说,“你每次生气或伤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太笨了,没法讨你的欢心。你……你值得……” 杨爱棠笑了。咬着牙笑的,脸也倔强地望向另一边,露出坚硬的下颌角。 “你明明会的。”他说,“你以前明明是会的。” 可是他没办法继续说下去,没办法再给程瞻那么明显的提示了。 他不可能再像过去每一次吵架时那样,擦干眼泪,说“那你过来抱我”。 抱抱我,我就原谅你了。 这不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吗? 可是要让你张开双臂,却总是那么难。 “这一次也是。”程瞻生硬地说,“你很生气,直接回了老家。我不知道怎么让你高兴,给你拜年的时候你也很冷淡我不是要指责你,爱棠。从大年二十八到正月初六,将近十天也只有我打的这一通电话,说完新年快乐就挂了,世界上再没有这样的情侣了吧?我想也许……” “也许分手就能让我高兴?”杨爱棠冷笑着接下他的话。 程瞻看着他的脸,明暗交错之中,那么偏执、那么孤独、又那么动人的脸。连那挂在睫毛上盈盈的水滴,都像是为他而准备的陷阱。可是程瞻觉得爱棠已经离他很远,越是相处,就越是陌生。 也许他又做错了。 可是至少,分手后,他就不用再承担这错误的后果。 这样的豁免,使他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算账的勇气,“爱棠,你也要想一想,我每一次向你低头认错,都是因为我喜欢你而已。正常人谁都受不了男朋友这样摆脸色的,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我没有让你忍耐。”杨爱棠淡淡地说,“你可以发火啊。” 程瞻笑了,“你这就有点强词夺理了。” “为什么你从来不发火呢?”杨爱棠说,“为什么对于每一件事,你做出的反应,都和我料想的不一样?” 程瞻说:“我怎么知道你料想的” “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杨爱棠歪了下脑袋,非常困惑不解地看向他。 “求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为什么? 这句话,在他们感情好的时候,杨爱棠已撒娇地问过许多次了。在他们吵起架来的时候,杨爱棠也生气地问过许多次了。 有时候,程瞻能给出答案,有时候却不能。 他说,我以前见你在系里开会,茶歇的时候你一个人吃了五块可可酥,吃得腮帮子都鼓鼓的,却一直没有人来找你讲话。 他说,有一天下着雨,我看到你拿衣袖挡雨一路小跑到公交站,身上湿透了还吐着舌头自言自语,就想你脑子里一定有一座幼儿园吧。 他说,你做的菜好好吃。你写的字好漂亮。你戴着眼镜坐在床上看书,我就会硬。 他说了那么多。 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却又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甚至没脸没皮的事。 他低下头,鞋尖摩擦着房里的地毯,眼睛盯住了地毯上的一块香烟烫痕。 “你……” 他沙哑地,只说: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杨爱棠蓦地睁大了眼睛,呼吸也急促了几分,好像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回答。 程瞻思考了很久,才说出这一句,可杨爱棠的反应却很快。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货不对板,所以你要退货了?”他的冷笑更加显得刺人,“这四年来我生命中唯一的变量就是你,如果我现在变得讨人厌了、招人烦了,那是不是你的错?” 程瞻感到了疲乏。为什么话赶话地会说到这个份上?他们是从哪一句开始错了轨的?可是他已经激起了杨爱棠的攻击性,对方张牙舞爪,已绝不可能再将自己柔软的那一面给他看了。于是他说:“是。” 惯性让他知道,不要和这个时候的杨爱棠针锋相对地吵。顺着来吧,他想。 “是我的错。”他说,“所以,我应该离开你。” 杨爱棠说不下去了。 本来,分了手的人,为什么要纠结于过去的是非对错?他为什么要这样地气不顺? 至少在“应该分手”这件事上,他们好像并没有异议,尽管对这件事的描述各不相同。 他拿起钱夹和手机,往外走。门一打开,外头那k歌机的声响便愈加地大起来,优柔的乐曲里是压抑的男嗓,同事的闽南语并不着调,宛如飘散在夜空中的烟雾: “越头伊不愿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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