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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第1页）

又问：&ldo;第三本?&rdo;贾珍道：&ldo;第三本是《南柯梦》。&rdo;贾母听了，便不言语。

贾珍退下来，走至外边，预备着申表、焚钱粮、开戏，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在楼上，坐在贾母傍边，因叫个小丫头子捧着方才那一盘子东西，将自己的玉带上，用手翻弄寻拨，一件一件的挑与贾母看。贾母因看见有个赤金点翠的麒麟，便伸手拿起来，笑道：&ldo;这件东西，好象是我看见谁家的孩子也带着一个的。&rdo;宝钗笑道：&ldo;史大妹妹有一个，比这个小些。&rdo;贾母道：&ldo;原来是云儿有这个。&rdo;宝玉道：&ldo;他这么往我们家去住着，我也没看见?&rdo;探春笑道：&ldo;宝姐姐有心，不管什么他都记得。&rdo;黛玉冷笑道：&ldo;他在别的上头心还有限，惟有这些人带的东西上，他才是留心呢。&rdo;宝钗听说，回头装没听见。宝玉听见史湘云有这件东西，自己便将那麒麟忙拿起来，揣在怀里。忽又想到怕人看见他听是史湘云有了，他就留着这件，因此手里揣着，却拿眼睛瞟人。只见众人倒都不理论，惟有黛玉瞅着他点头儿，似有赞叹之意。宝玉心里不觉没意思起来，又掏出来，瞅着黛玉讪笑道：&ldo;这个东西有趣儿，我替你拿着，到家里穿上个穗子你带，好不好?&rdo;黛玉将头一扭道：&ldo;我不稀罕。&rdo;宝玉笑道：&ldo;你既不稀罕，我可就拿着了。&rdo;说着，又揣起来。

刚要说话，只见贾珍之妻尤氏和贾蓉续娶的媳妇胡氏，婆媳两个来了，见过贾母。贾母道：&ldo;你们又来做什么，我不过没事来逛逛。&rdo;一句话说了，只见人报：&ldo;冯将军家有人来了。&rdo;原来冯紫英家听见贾府在庙里打醮，连忙预备猪羊、香烛、茶食之类，赶来送礼。凤姐听了，忙赶过正楼来，拍手笑道：&ldo;嗳呀!我却没防着这个。只说咱们娘儿们来闲逛逛，人家只当咱们大摆斋坛的来送礼。都是老太太闹的!这又不得预备赏封儿。&rdo;刚说了，只见冯家的两个管家女人上楼来了。冯家两个未去，接着赵侍郎家也有礼来了。

于是接二连三，都听见贾府打醮，女眷都在庙里，凡一应远亲近友，世家相与，都来送礼。贾母才后悔起来，说：&ldo;又不是什么正经斋事，我们不过闲逛逛，没的惊动人。&rdo;因此虽看了一天戏，至下午便回来了。次日便懒怠去。

凤姐又说：&ldo;&lso;打墙也是动土&rso;，已经惊动了人，今儿乐得还去逛逛。&rdo;贾母因昨日见张道士提起宝玉说亲的事来，谁知宝玉一日心中不自在，回家来生气，嗔着张道士与他说了亲，口口声声说&ldo;从今以后，再不见张道士了&rdo;，别人也并不知为什么原故。二则黛玉昨日回家，又中了暑。因此二事，贾母便执意不去了。凤姐见不去，自己带了人去，也不在话下。

且说宝玉因见黛玉病了，心里放不下，饭也懒怠吃，不时来问，只怕他有个好歹。黛玉因说道：&ldo;你只管听你的戏去罢，在家里做什么?&rdo;宝玉因昨日张道士提亲之事，心中大不受用，今听见黛玉如此说，心里因想道：&ldo;别人不知道我的心还可恕，连他也奚落起我来。&rdo;因此心中更比往日的烦恼加了百倍。要是别人跟前，断不能动这肝火，只是黛玉说了这话，倒又比往日别人说这话不同，由不得立刻沉下脸来，说道：&ldo;我白认得你了!罢了，罢了!&rdo;黛玉听说，冷笑了两声道：&ldo;你白认得了我吗?我那里能够象人家有什么配的上你的呢!&rdo;宝玉听了，便走来，直问到脸上道：&ldo;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rdo;黛玉一时解不过这话来。宝玉又道：&ldo;昨儿还为这个起了誓呢，今儿你到底儿又重我一句!我就天诛地灭，你又有什么益处呢?&rdo;黛玉一闻此言，方想起昨日的话来。今日原自己说错了，又是急，又是愧，更抽抽搭搭的哭起来，说道：&ldo;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何苦来呢!我知道昨日张道士说亲，你怕拦了你的好姻缘，你心里生气，来拿我煞性子!&rdo;

原来宝玉自幼生成来的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如今稍知些事，又看了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所见的那些闺英闱秀，皆未有稍及黛玉者，所以早存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黛玉偏生也是个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因你也将真心真意瞒起来，我也将真心真意瞒起来，都只用假意试探，如此&ldo;两假相逢，终有一真&rdo;，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即如此刻，宝玉的心内想的是：&ldo;别人不知我的心还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解烦恼，反来拿这个话堵噎我，可见我心里时时刻刻白有你，你心里竟没我了。&rdo;宝玉是这个意思，只口里说不出来。那黛玉心里想着：&ldo;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lso;金玉相对&rso;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人的呢?我就时常提这&lso;金玉&rso;，你只管了然无闻的，方见的是待我重，无毫发私心了。怎么我只一提&lso;金玉&rso;的事，你就着急呢?可知你心里时时有这个&lso;金玉&rso;的念头。我一提，你怕我多心，故意儿着急，安心哄我。&rdo;

那宝玉心中又想着：&ldo;我不管怎么样都好，只要你随意，我就立刻因你死了，也是情愿的。你知也罢，不知也罢，只由我的心，那才是你和我近，不和我远。&rdo;黛玉心里又想着：&ldo;你只管你就是了。你好，我自然好。你要把自己丢开，只管周旋我，是你不叫我近你，竟叫我远了。&rdo;

看官，你道两个人原是一个心，如此看来，却都是多生了枝叶，将那求近之心反弄成疏远之意了。此皆他二人素昔所存私心，难以备述。如今只说他们外面的形容。

那宝玉又听见他说&ldo;好姻缘&rdo;三个字，越发逆了己意。心里干噎，口里说不出来，便赌气向颈上摘下通灵玉来，咬咬牙，狠命往地下一摔，道：&ldo;什么劳什子!我砸了你，就完了事了!&rdo;偏生那玉坚硬非常，摔了一下，竟文风不动。宝玉见不破，便回身找东西来砸。黛玉见他如此，早已哭起来，说道：&ldo;何苦来你砸那哑吧东西?有砸他的，不如来砸我!&rdo;

二人闹着，紫鹃雪雁等忙来解劝。后来见宝玉下死劲的砸那玉，忙上来夺，又夺不下来。见比往日闹的大了，少不得去叫袭人。袭人忙赶了来，才夺下来。宝玉冷笑道：&ldo;我是砸我的东西，与你们什么相干!&rdo;袭人见他脸都气黄了，眉眼都变了，从来没气的这么样，便拉着他的手，笑道：&ldo;你合妹妹拌嘴，不犯着砸他;倘或砸坏了，叫他心里脸上怎么过的去呢?&rdo;黛玉一行哭着，一行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宝玉连袭人不如，越发伤心大哭起来。心里一急，方才吃的香薷饮，便承受不住，&ldo;哇&rdo;的一声，都吐出来了。紫鹃忙上来用绢子接住，登时一口一口的，把块绢子吐湿。雪雁忙上来捶揉。紫鹃道：&ldo;虽然生气，姑娘到底也该保重些。才吃了药，好些儿，这会子因和宝二爷拌嘴，又吐出来了;倘或犯了病，宝二爷怎么心里过的去呢?&rdo;宝玉听了这话，说到自己心坎儿上来，可见黛玉竟还不如紫鹃呢。又见黛玉脸红头胀，一行啼哭，一行气凑，一行是泪，一行是汗，不胜怯弱。宝玉见了这般，又自己后悔：&ldo;方才不该和他较证，这会子他这样光景，我又替不了他。&rdo;心里想着，也由不得滴下泪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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