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城,买马!不论多少,全买下来!跑死一匹,就换另一匹,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追上她!”他快步走出,脚步竟少有地急切了起来,“绝不能让她去汝南……如若她与拓跋劼见面,大燕就完了……”海东青穿树影而过,巨大的双翼遮云蔽日,玉爪弹出,眨眼间便将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的山鸡扑杀在地,一击毙命。“衔风,”闻姑射坐在溪边,叫道,“来。”海东青扑着翅膀,叼着山鸡放在她身边,又探出脑袋去溪中饮水,濯洗自己的羽毛。楚狂澜剖腹拔毛,将山鸡洗净,又将胸口最嫩的肉割下来,撕成细条,喂给身边的海东青。“传世名剑,”闻姑射道,“到你手里竟用来杀鸡拔毛。”“小时候师父告诉我,刀剑是用来取人性命的,不可随意拔剑。”洗干净了鸡,楚狂澜开始生火,将山鸡放在火上烤。旁边的闻姑射沉默片刻,说:“你师父说得对。但很多时候,人和鸡的性命也没有什么分别。”楚狂澜饮下一口溪水,才要张口,便听她继续道:“有些话现在不要问,我迟早会告诉你的。”二人彼此心照不宣,楚狂澜点点头,改口问:“你去汝南寻谁?”“你又去寻谁?”闻姑射反问他,“齐凌风,是吗?我听何骁说他是你们的师兄。”“是韩骁。”楚狂澜纠正她。“哦,好。韩骁。”闻姑射垂着眼睛,看着涓流的溪水出神,心不在焉。山鸡肉被烤出了香味,楚狂澜将鸡翻了个面:“大师兄在汝南王府。你是公主,汝南王是你何人?”足过了好一会儿,闻姑射才回过神来,答道:“次兄。他单名一个劼字,吉、力,这样写。”说着,她便捡起火堆旁的树枝,在地上写了一个字。“你写字好看。”楚狂澜说。闻姑射丝毫不跟他客气:“是。次兄教我的。”“我初写字时,也是大师兄教我的。”楚狂澜笑道。语毕,二人之间又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之中。终于,楚狂澜忍不住出言询问:“怎么?”“没有。”闻姑射避开他的目光,说,“我没有事。”“烤好了。”楚狂澜把烤熟的山鸡从火上取下来,用洗净的叶子包住,分成两半,递给闻姑射。闻姑射伸手去接,被烫了一下。“你有心事。”楚狂澜肯定地说,“你与兄长关系不好?”这句话仿佛开启了某个关窍,闻姑射的目光开始变得迷茫,楚狂澜知道自己说中了。但出乎他意料的是,闻姑射的眼睛又很快清明起来:“不,好的。我们兄妹三人的关系是很好的。”“还有一个是?”“大兄。就是你师父要杀的那个宣帝,一年前病死了。”于是楚狂澜便不再询问,而是对她说:“我们师兄弟九人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也是很好的。我的功夫是大师兄教的,他长我十三岁,今年应已三十有二了,也不知娶妻没有。”闻姑射不说话,默默吃鸡。“他下山那年,我十一岁,每每年节,都能收到他托人送来的节礼,师父、师娘,还有其他师兄,人人有份,当然,我的最多。”“他因何下山?”闻姑射突然问。楚狂澜吃完了那半只鸡,将骨头包进树叶里,用手攥了几下,把叶子收紧:“士为知己者死,他遇到了他的知音。”今天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闻姑射仰头望天,而后撕下鸡腿,喂给守在她身边的衔风:“如今你也下山了,遇到你的知音了吗?”话音落地,楚狂澜没有接,闻姑射抬头,看见他站在溪水边,垂眸望着自己,静悄悄的,不回答,也不反驳。这是精明的闻姑射第一次没有听懂楚狂澜的未尽之言。日上三竿,二人再次策马南下,连日赶路,他们已入汝南境地,即将在今天抵达汝南城。海东青在头顶盘旋,为他们引路,楚狂澜眯眼看着衔风,道:“我小时候在蜀中也养过一只鸟儿,是大师兄救回来的。”临近汝南,楚狂澜的心中开始莫名生出几分奇异的归属感,这是在先前都不曾有过的,他开始频繁地提及齐凌风——这个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甚至超越了韩骁、于他来说如兄如父的长辈。而闻姑射却有些不一样,她的话开始变少,不再与楚狂澜玩笑,她寡言而肃然,仿佛近乡情怯的旅人,一路匆匆归来,却在家门口停下了脚步。远空中响起衔风的啼叫,他们抵达汝南城了。巍峨而古老的城墙出现在远方,这座屹立中原大地百年的城池沐浴在晚夏炽烈的骄阳下,如镇守北地的巨兽雄踞于此,遥遥眺望长江以南的江河与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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