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成功都是魏浅予的功劳,梁堂语不能堂而皇之收这样的钱,略作思虑,找了个借口,“七万块作聘礼,娶沈朱砂是不是少了?”魏浅予短暂惊愕,“不少。”他说:“娶沈朱砂用不上七万块,你一开口便足矣。”画展国外的“沙龙”展出成功仅是起步,消息传回来,魏浅予打电话给报社朋友特意给他师兄留了版面,又在《乌昌艺术》期刊占了个封皮,画坛消息是灵通的,早在国外就有人听到风声,陈澄来过,陈金碧也来过,梁园陆续有人登门闲谈道贺。扬名的事有魏浅予在背后安排,梁堂语每日送走迎来,月上树梢,蹙眉把桌上工夫茶盏挨个摞起来放进茶洗冲干净,长长出了口气。凤凰鸣矣,求其友声。君子相交,贵在品行相投,人一多,难免就有与自己意见相左或是观点相悖的者,但这还是其次,真正叫他无法适应和难以相处的,是那些曲意逢迎和笑带谄媚者,每每遭到吹捧,他便浑身难受,连听都听不下去。六枯山水能出风采固然好,但它带来“知己”同时也带来“骚扰”。他看着坐在桌案前提笔写请柬的魏浅予,相较门庭若市,更愿意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跟那人待在书房,最好窗外还有一轮月亮。魏浅予写完一张鼓起腮帮子轻轻吹未干的墨,梁堂语提了下裤腿在他旁边坐下,见墨汁少了,拿起砚块给他磨,魏浅予写完的那张故意摊在他眼前晾。【谨定于十二月初一良辰美景,于乌昌荣汇楼大堂开立画展,设薄酌酒席,恭请光临。】下边落款【梁堂语携师弟沈聆染邀】梁堂语看着请柬,这是他们今早一起出门选的,大红色封皮,撒金纸,配瘦金书隽秀大气。宾客名单是他订的,他师兄过了目,魏浅予写完一张就把名字划掉,到彭玉时,他问:“彭先生也会来?”梁堂语说:“我也不知道,”不发请柬是他不请人,发了请柬选择权给彭玉,梁堂语不会主动跟人断往来。请柬给他送过去,来与不来由他决定。“师兄。”魏浅予写完,端到眼前,看自己手底下的请柬,随意地问:“后天画展,你希望我以魏浅予的身份到场,还是沈朱砂的身份参席。”“有什么不一样吗?”梁堂语一边给他研磨一边说:“沈朱砂和魏浅予,不都是同一个人。”“不一样。”魏浅予弯起眼角,“沈朱砂要坐堂前,魏浅予可以坐你身边。”梁堂语反问他,“那你想坐堂前还是坐我身边?”魏浅予说:“你猜啊,师兄。”两个人对视,梁堂语笑了,凑近在他脸颊上亲了亲,“你要坐堂前,我就陪你坐堂前。你要坐我身边,我就把位置给你留下来。”天色不早,请柬明早就要往外送,梁堂语说完接过魏浅予手里的笔,“你休息会儿,看看五婶饭好了没有,今晚有你喜欢的粉蒸肉。”魏浅予起身把位置让给他,出去看了一趟说还要二十分钟,他师兄在忙,他也不想闲着,把梁堂语写完的请柬轻轻吹,摊开晾。梁堂语出钱,魏浅予包下了一整个荣汇楼,画展当天整个一楼大厅就是展场。梁堂语画作居多,但也有这几天上门的一些乌昌画家送来的作品,就像是四年前一样,不是专人展,是个梁堂语做东的集会。今儿个是他师兄主场,魏浅予不愿出风头,苏绣银线缎子褂一件没穿,找人给自己量定了套西装,穿着和做事都很低调,心甘情愿给他师兄身边做陪衬。大门朝天敞开着,愿意欣赏的尽可前来,二楼厅里摆好了酒菜,收了请柬的临近中午过来吃席。彭玉夹在人群中进门,穿了身月白的盘扣的唐装,不像以前似的懒洋洋,神情有点清冷。梁堂语一眼就在人群里看见他,一起进门的陈澄等人过来打招呼,梁堂语只能先陪笑将人引到楼梯口,回头再看彭玉。多年相交,彭玉了解他,甚至从眼神就能看出梁堂语心中的内疚困窘,主动朝他走近几步,脸上带起笑意。不过笑容还未达眼底,又瞥见他身边的魏浅予,眼角的桃花还没开就凋了,他点了点头,敛眸上楼,连画也没看。魏浅予少见的没有计较,跟他师兄一起站着,看着从容的背影,又觉着彭玉比他海量,倘若今日身份互换,他是彭玉,要不不来,要不风风光光来砸场子。人差不多都被招呼去了二楼,梁堂语在没人看见的背后捏了捏魏浅予手心,轻轻一笑说:“要开席了,我们上去吧。”二楼人声如潮,寒暄客套不断,穿制服的服务员有序传菜,汤羹碗盏都热气腾腾。梁堂语不适应这样场合,象征性的站在中间说过几句客套话后便开席。他师兄不会应酬,魏浅予陪着挨桌敬酒说漂亮话,梁堂语喝一杯,他跟一杯,不稍片刻就有些上头。坐下后梁堂语看他脸红起来,要给他把酒换成茶水,魏浅予不肯,眼神已经有了醉态,勾魂似的看他,“师兄,酒量都是练出来的,我要学着喝。”桌上人也帮腔,调侃梁堂语这师兄做的太小心,又说沈先生将来可是聆染堂的主儿,哪能一直在席上喝茶。梁堂语说不过这么多人,把魏浅予搭在他大腿上的手拨下去,“你不怕自己喝醉了出洋相就行。”“我才不怕。”魏浅予又给自己倒了一小杯,眼角被酒熏得泛红,胳膊肘拐掉他师兄筷子,趁人弯腰时也低头,两人同在桌子底下,魏浅予凑近耍流氓,热气喷在梁堂语耳朵上,压着声说:“我要是出洋相,就吻你。”梁堂语捡了筷子的手一怔,从耳尖红到后颈。魏浅予满意抬起头,这时候有人来敬酒,他借机站起身给他师兄让开地方。对面的彭玉将看着梁堂语再抬起头时脸红了,别人跟他推杯换盏,白酒一杯一杯下肚,酒凉,眼睛却热。开过场敬完酒吃了饭,来的人结伴去楼下看画,梁堂语怕魏浅予真做什么出格的事儿,叫沈启明先把他送回去,自己留下来陪。乌昌有艺术院和艺术中心,魏浅予觉着都不如荣汇楼装潢雅致,大厅中央有假山流水,画平整挂在四周墙上,卷轴和玻璃框都有,小到扇面,大到四尺泼墨,每一幅顶上都配了打光灯,跟红木墙板相映。陈澄身边围的人最多,他从兜里掏出折叠放大镜挨副作品看过去,到了一个巴掌大的扇面,笔触工整,花萼上蜜蜂翅膀的花纹浓淡变化甚微,刚毛丝丝清晰,“不错,真不错。”他去门口登记,先把那幅画订下了。这次的展会也是销会,客人看中哪副画可以登记预定,等画展结束后由专人打包送家里去。彭玉跟着人在厅里转,梁堂语将六枯山水和雨毛皴结合,六枯山水起势,雨毛皴点紧,大可其实磅礴,小可花间雅致,算是在技法上做了重大突破。他在一幅横卷前站定,看着上边细韧笔触,眉头越皱越紧。“这是元代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雨毛皴临本,虽然我尽力了,但还是跟师父画的差很远。”彭玉又挪步到下一副,梁堂语继续给他讲解。彭玉没有回头,梁堂语也不说多余的话,将画展都转过一圈,天也快黑了,请来的人逛完展陆续离开,梁堂语到门口去送,今儿个菜好吃,画好看,宾客们兴尽而归。门外的天黑成深蓝色,长街两边的路灯陆续亮起,不知谁落下了一张请柬在门口,梁堂语弯腰捡起来,却没有展开,垂眸静静看着。挑的时候种类很多,他跟魏浅予刚开始花眼,梁堂语喜欢简单清雅的,魏浅予喜欢华贵镶金边的,店员被支使的团团转,一不小心被箱子绊倒洒出一摞大红的,边收拾边道歉,顺着嘴说:“这摞是进来卖给结婚人用的。”两人对视,捡起来各执一端拿在手里看,梁堂语喜欢大红简单,魏浅予喜欢洒金华贵,怀着心有灵犀的鬼胎一拍即合。“就这个了。”店员微愣,还是给他们包了。梁堂语看着洒金请柬,觉着自己心里真是矛盾,一边要给魏浅予留退路,一边做事情又忍不住想要圆满。他们能走多远都不清楚,更别奢望会有一场光明正大的婚礼。他开玩笑似的下了聘,魏浅予也开玩笑似的接了,请柬上名字挨在一起,宴会上并肩敬酒,他贪心地想,要是能再有个结婚证就更好了。他发愣的工夫彭玉走到身后,目光穿过肩膀落在请柬上,“你挑的?”梁堂语没说话,随手将请柬搁在门口石狮子头顶上,问:“你也要回去了,我给你打车。”彭玉一下午没给他正脸,对方也并不生气,他并非是冷落,而是觉着无话可说,笑着调侃,“你师弟呢?怎么没在这里看着,不怕我把你吃了?”梁堂语不知道该怎么接玩笑话,实话实说:“小予喝多了,先回去了。”他见彭玉神情里带着局促,并不想打车,似乎有话想说,主动开口,“你要是不着急,就再坐会儿,我给你泡壶好茶品。”“好。”彭玉跟着他进门,“太差的东西我可不喝。”他们的对话还跟以前一样随意轻松。厅里有片为了画展特意摆出来的休息区,茶具茶台都有,梁堂语取了魏浅予之前存店里的福鼎白茶,烧上热水开始泡工夫茶。偌大的厅里就剩他们两个,伴着沸水咕嘟,彭玉环顾空旷展厅,“我真没想到,你有一天也会做这些事。”以前的梁堂语,不聚会,少社交,对于人脉往来充耳不闻,深居简出到几乎要跟这个社会脱节,叫他去办画展比杀了他还要难,可现在,有人轻而易举便把他改变。梁堂语垂着眼用沸水洗茶,沉默是回避冲突的好办法,所有人都知道这是魏浅予所经营,他开始“结交别人”也是因为魏浅予。茶泡好了,他倒了一杯给彭玉。彭玉也并不是要个回答,话题到此作罢,端起紫砂茶杯抿了一小口,称了句“好茶”。他的目光落在梁堂语身上,“聂先生还好吗?”“挺好的。”梁堂语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聂皓然,也庆幸他们还有话题可以说,“就是入秋以后身体不好,你要是能去看他,他会很高兴。”风如许和聂皓然曾是知己,彭玉是风如许唯一传人,得见故人,聂皓然肯定十分高兴。彭玉摇头,带着点轻蔑笑了,“他并不会想见到我。”大概是酒劲上来,也或许是今天的一幕幕将心里填满,他再闷不住半点心事,十七年前他入了局,十七年后梁堂语拜聂皓然为师,如今也算是局中人,他们之间,从某种程度上,延续了长辈们的结局。他独自保守秘密十七年,也想能有人说说话。他说:“毕竟当年我师父的死,也有他一份。”梁堂语震惊,“你什么意思?”雪园“真相”“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师父的死,跟他有关,也和风家有关。”“我早该想到的。”他叹了口气,“上次你找我问聂皓然的事情,我应该把真相告诉你,你不应该成为他的徒弟,他不配。”“我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关系,但迄今为止聂先生的为人风骨,是我得了机缘。”为人弟子,受人传承,便是恩情。别人的褒贬他无法改变,但自己可以平心而论说他是好。彭玉并不意外梁堂语的反应,嗤笑了下,折扇敲着掌心,“你请我品茶,我给你讲段不好听的故事。”“我们先说风家。”“我师从风如许但艺名却不沿承风姓,是因为我师父临死前给我除名。”梁堂语一直知道彭玉跟风家不对付,早些年刚从国外回来时候,风家在梨园排一场戏他也排一场,还一定得在对方前头。戏迷们知道两家渊源,肯定要拿来比较,就流传出了一句顺口溜“彭戏把人唱醉,风戏把人唱睡。”这事当时茶余饭后引起不少闲话,有的说彭玉忘本,违背师门。有的说是风家纸糊的灯笼留不住才,技不如人是活该。梁堂语从不多问别人私事,只当彭玉是有性子,没想到竟然跟风如许有关。“我师父这人,别看他总是一脸温和,没心事似的,其实他这辈子没享过福,命苦的不像话。”彭玉低垂下眼,长而薄的睫毛被灯影照在脸上,蝴蝶一样,“风家的人总吹自己祖上进宫唱过戏,在同行里仰着头走路,用鼻孔看人。住最好的园子,定最贵的行头,觉着自家比别人家高贵。”风家是乌昌戏坛的第一大家,时至今日依旧能数上名字,他家每年上台出的精品不多,但胜在人丁兴旺,也有不少人愿意捧场。“他家人最爱摆谱,特殊时期没落,改造十年回来政策放开,老的已经唱不动了,小的又续不上。他们运气好,藏起来的一件金丝牡丹挂珍珠流苏头面没被发现,一家老小就靠吃祖上留下的这点东西,都不愿意丢了面改行。”风家曾经满身荣光受尽吹捧,姓氏养出来的骄傲叫都不愿意轻易舍弃。“宁肯把冠上珍珠拆下来卖钱,出门也要穿缎子面褂袄,说自己吃的肉馅馒头。”桌上茶杯飘出氤氲,梁堂语低着头一言不发,对传承来说,止步不前并非最可怕的,后继无人才要命。人不可能一辈子吃老本。彭玉嘲讽地说:“他们就这么死要面子活受罪度挨了几年,老天终于瞎了眼,到我师父这代,出了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的角儿。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梁堂语紧着眉头,看他眼中冷意蔓延,脑子里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彭玉抽了抽唇角极轻极轻笑了,他的眼睛灵动传神,狭着眼角轻飘又阴森吐出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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