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堂语觉着他这个师弟有千万般烦,首当其冲的当属“什么事都要经嘴讲出来”,真真是个混账。他收拾吃剩的点心,顺手拎起一块花似的枣泥糕塞他嘴里。“东西不好吃?你都喂给了猫。”魏浅予后仰着受了,怕掉渣滓赶忙伸手接,连糕带手一起抓进掌心里。梁堂语一怔。他师兄的手温热厚重,指腹因握笔生出的茧子,磨得人心里舒坦。魏浅予握住了就不愿意松,就着那只手张大嘴把整块糕饼推进口里去。梁堂语指尖碰到他唇就抽回,魏浅予捂着嘴,腮帮子鼓鼓的快要撑破,连嚼都落不下牙。梁堂语怕噎坏他,又抬起手,手心朝上接住魏浅予下巴叫他吐出来。魏浅予看着他师兄雪白的掌心哪里下的去嘴,扭过头给自己倒了杯茶往下灌,红着眼梗起脖子,硬生生把那一整块吞了下去。梁堂语看他眼泪都噎出来了,挂在憋红脸颊,没好气放下手道:“自找的罪受。”魏浅予用袖口把泪擦干净,还带着一脸红,仰着头笑说:“我有病呗。”魏浅予拿着扇子端详了一下午,直到夜晚上床,还没有决定好去找聂瞎子要怎么说。或许是从小在这行里泡着,他对这里头的人或物有天生的敏感,就像那日在林玄家看见梁堂语,腰背挺拔,身躯如松,惊鸿一瞥,他就知道这是个正直清雅的人。轰动一时的画师和佝偻老迈收废品的瞎子,这俩人八竿子打不着,仅仅因为几幅画,一个姓,他就神经似的琢磨出千丝万缕的联系。梁堂语洗脸刷牙回来,见他师弟坐在床上撒癔症,手上结痂不知道是不是勾住过衣服,翘起一块渗出血丝。他把扇子从魏浅予手里抽走搁在床头柜上,拉过手搁在膝上,从乌木抽屉里摸出药水给他涂。“师兄。”魏浅予道:“明天我想拿扇子去找聂叔,行吗?”梁堂语说:“随你,注意别弄坏了。”他瞥过扇子,把药水收拾了扭身送回抽屉里,膝盖没动,还给魏浅予搭着晾手。“我找了个扇套包起来弄不坏。”他用眼角觑他师兄,话锋一转又说:“就算弄坏了,我看彭先生巴不得你能亲自画一把赔他,这样就能日日捏在手里赏玩。”他手上的药干了,梁堂语摁着肩膀把人往里一推,拉了被子给他蒙住头说:“成天脑子里五迷三道。”“睡觉。”夜深了,不知道从哪里跑来几只蟋蟀,窝在窗边的草里聒噪,像是唱催眠曲儿,引人发困。屋里熄了灯,月华洒在床上一片白,魏浅予从被窝里钻出来,学着湘夫人用头顶蹭了蹭他师兄的胳膊,半梦半醒的梁堂语抬起手臂把他圈在怀里,安抚的拍了拍他后背。一夜美梦,魏浅予鸡翅木魏浅予回去后穿过花厅到书房去找他师兄,湘夫人躺在书房青瓦檐上晒得浑身暖洋洋,听到声响耳尖微动,前后爪使劲伸了个懒腰,少见地没跳起来窜跑,给了来人无与伦比的信任。魏浅予心觉着,就像他使得梁堂语的脚步声,湘夫人也记得他的,平日里还真没白喂。梁堂语坐在四面通透的桌案前写备课,面前摞着小山似的一整套《大藏经》备课本,鼻梁上架了副无框眼镜。魏浅予第一次见他师兄戴眼镜,在门口怔了瞬,落地的脚步不由放轻。他以前觉着无框眼镜即俗又难看,沈启明上初中那会儿没少被他嘲笑“小四眼”,可如今这东西在梁堂语脸上,又觉着“丑东西”也是分人的。他师兄戴着好看,像民国时期文质彬彬的“教书先生”,给身上添了淡淡文雅的书卷气。引得人想去轻薄。“师兄。”魏浅予想到什么必得做出来,趁人不备从身后探手给梁堂语把眼镜摘了,转身坐桌沿上罩在自己眼前仰头看,觉着头晕。梁堂语见他紧眉就知道不好过,探手拿回来,折下镜腿搁在一边,平平地说:“有双好眼睛就别作贱,眼睛不好的人羡慕你都羡慕不来。”“那师兄羡慕我吗?”魏浅予将两手手拱起罩在眉梢,凑到他眼前说:“师兄要是羡慕我,这双眼睛就给你。”“又说胡话。”眼睛要怎么给。梁堂语他把推远,低头校对自己写过的手稿,余光觑他两手空空,沉默了下说:“找到人了?”他没说找到了谁,但其中代指二人皆心知肚明,默契这种东西要是有,就能省略掉许多述诸于口的东西。魏浅予坐在桌沿上,自信地说:“过两天我保证给你拿一把完好无缺的扇子回来。”梁堂语眉头极轻往里蹙,觉着他话说的太满封笔是一个画家万不得已时,心如死灰下做出的下下策。聂皓然当年一定遇到过不去的难关,才在声名正盛时悄然消失。魏浅予信心满满认为他会为了风如许的扇子重拾画笔,怕会失望,这孩子骄傲,他想先给提个醒。梁堂语斟字酌句地说:“就算修不好也无所谓,聂皓然当初能放下笔必定是绝了心,这么多年销声匿迹心里一定有苦楚,他不愿再做这行,我们没必要强人所难。”“他会修的。”魏浅予偏头看向梁堂语说:“只要他的手还能画,眼睛还没瞎,他就一定会修。”“你怎么知道?”“我懂啊。”窗扇透进来的碎光正好漂浮在他耳边发梢上,魏浅予偏头笑,“当年风如许先生有随手执扇的习惯,凭他的名气,上等红檀紫檀黄花梨扇子都有人送到眼前,但他一直拿这把。”这把用料是寻常的鸡翅木,大街小巷画廊摊子上随处可见,只是扇面有幅精彩的画。或许是魏浅予想得多鸡翅木又叫红豆木,跟他手腕上的手串意义向通。红豆,有相思之意。就好像风如许葬身在火海,聂瞎子顶着半边烧坏的脸能毫不费力通晓他对他师兄的心思。一切都有迹可寻。魏浅予一心想聂皓然和风如许的感情,嘴上不经意就过了边,“就好比我是聂皓然,师兄留下的扇子坏了,我就算疯了傻了都会想要修好。”梁堂语盯着他拧眉,两边眉头几乎纠结的要搅在一起。魏浅予反应过这话里暧昧成分太过,吐了下舌头,像往常一样懒懒又俏皮的找事,“当然,我师兄一定会长命百岁。否则,我出家当和尚去。”梁堂语说:“又没个正行。”魏浅予在他轰过来时笑着侧身躲开,梁堂语倒也不是真得撵他,佯装挥了挥手后继续低头忙自己的水陆画复原稿。魏浅予依旧坐在桌沿上,心里庆幸他师兄不懂这些,又惆怅他师兄何时能懂这些。他低头看梁堂语指尖下隽秀的字迹。梁堂语最近给学生讲宝宁寺水陆画,但因不是展出时间,无法窥其全貌,可干讲又少些什么。于是他在家翻阅《大藏经》,根据其中的仪文仪轨来尝试记录复原,行文作图相当严谨。魏浅予指着他师兄手下“轮回井”三个小字,岔开话题问:“师兄,你相信有轮回吗?”梁堂语收了目光,笔尖在纸上来回描摹一个轮廓定型,沉默了半晌,还是没忍心让魏浅予抛出来的话题冷场,淡淡说:“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存,且不论。“那你就是信喽。”魏浅予还以为像他师兄这样一身正气凌然的人,会不信鬼神轮回之说。桌子台面很高,阳光洒在上头映着窗扇上的雕花满满当当,他的一只脚尖点在地上,另一只脚悬在半空慢悠悠晃荡说:“我以前去青海玩的时候,在塔尔寺的山脚看到很多藏族同胞磕长头,行的是五体投地的大礼,从山脚磕到山顶,非常的虔诚。一起去的人跟我说,在当地有个传说,就是如果你这一辈子能够磕足三万个长头,这份功德就能降临到来世的你身上,换一个好轮回。”“我是不信这些的。”魏浅予嗤笑一下,眼梢弯弯的对梁堂语说:“先不说有没有轮回这一说。我觉着人活一遭,不是为了用今生的功德来换什么虚无缥缈的来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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